王月生曾與鄭海珠說過,琴音是這世間最令人心寧神靜的聲音。
按音,如訴平生。
散音,曠達遼遠。
泛音,清空澄澈。
然而此刻,鄭海珠在王月生的琴聲中,完全無法心如止水。
她盯著靠在扶手椅上的徐大化,被他閉目晃頭的享受模樣,不斷地激發腎上腺素,恨不得將這張道貌岸然的面孔,像對待盧象升平時做實驗的牛尿泡一樣,狠狠地摁到清園的池水中。
嗆他個人事不知
王月生則一直在追逐鄭海珠的目光,用眼神配合簡單的唇語,告訴她,鄭姑娘,沒事的,不要沖動。
一連聽了三支琴曲,徐大化滿足地睜開眼,忽地嘆氣道“本官記得清楚,當初在秦淮河畔,能讓姑娘一氣兒彈三支琴曲的,只有本官的同鄉,那位山陰張氏的大公子,叫叫張岱。”
王月生垂眸道“寺卿記性上佳。不過,好男兒還是應像寺卿這般,恪盡職守,報效君王社稷,匯天下金銀,為蒼生謀福。”
徐大化抿嘴“承蒙姑娘看得起。”
又帶了嗔怪的口吻,責怪鄭海珠道“請奏鳴琴廣陵客,主人有酒歡今夕。鄭姑娘,暮色已至,你也不備些酒水,今夕如何能盡歡呀”
鄭海珠站起來“寺卿稍候,我讓芝龍去雇轎子,我與象升作陪,請寺卿往聽荷軒晚膳,那聽荷軒,景致上佳”
徐大化打斷她,作了個手勢示意她坐下來“不必大費周章了,就在此處吃點酒水便飯吧。知道你們為了造火器,手頭緊,這頓我來請,已讓阿豹去置辦了。”
鄭海珠心道,怪不得方才回頭,發現徐大化那家仆徐豹不見了。
她想走出園子去叫盧象升,又不愿留王月生獨自應付徐大化,終是沒有離開。
她聽得徐大化嗚嗚呀呀和著琴聲唱曲,聲音比老鴰叫喚還難入耳,當真如坐針氈。
如此又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徐豹提著兩個寬大的竹制食盒回來了。
王月生收了琴。
鄭海珠起身去舀水來給徐大化凈手時,看到院外夕陽下,盧象升和鄭芝龍,在遠處靜立觀望。
她的心稍稍安定。
這是她自己的地盤,除了盧、鄭兩個男子,還有葛家大小師傅們,也是肌肉猛男,這徐大化要用強,還不至于吧。
再看桌上,三個酒盞,幾碟鹵味,數盤糕點。
徐豹手執一只胖肚細頸的酒壺,將三個杯子斟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