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住在京中學生宅中的董其昌,遣孫兒董庭來客棧,告知鄭海珠,董氏祖孫會先帶著倪瓚的山水圖,以老友賞畫之名和太子伴讀王安見面敘舊,穿針引線后,鄭海珠再去拜訪王公公,以及楊、左兩位東林派。
鄭海珠明白如此社交禮數,向董庭道“悉聽董公安排,只是,我與提督織造局的劉時敏劉公公,亦交誼不淺,這幾日便要去拜會的。”
紫禁城中的大珰,在宮外都有別宅。
鄭海珠從前來京中領敕命時,去劉時敏在金城坊胡同的外宅認過門,此回指點李大牛去遞過帖子后,于這日辰末時分登門。
此際的太監,可以找宮女做“菜戶娘子”,有些身份地位的,還能聘來京城讀過點書、但落魄窮困的小戶人家女兒,作妻妾。
但鄭海珠上回來,就沒見劉宅有什么妻妾、菜戶宮人的蹤跡。打理伺候的,不過三四個男仆,唯一的女性,就是個年老又粗陋的洗衣婆子。
此番也并無變化。
家仆將鄭海珠請入后宅,劉時敏已在書齋門口等著。
“目下沒了暑氣,咱們就在院里坐著吃茶,”劉時敏一副長輩的慈和之態,招呼鄭海珠在石桌邊坐了,問道,“去看過祥麟兩口子了沒”
鄭海珠點頭,又將在京畿和太子管莊杠上的原委說了。
劉時敏“哎”了一聲,繼而笑道“像你一貫來愛干的事兒。我近日都在宅里看書,竟不曉得。明日吧,明日尋個由頭進宮,幫你打聽打聽,慈慶宮和翊坤宮可因此有什么動靜。”
鄭海珠如今身份到了,又有往日交情鋪陳著,并不掩飾探尋之色,直言道“公公不去宮里當值,也不回蘇州織造局瞧著”
劉時敏微微前傾身體,輕聲道“丫頭,東家要駕鶴西去了,外頭的掌柜不得趕回來,向少東家把帳交清楚了但這少東家不只一位,宅子里管事兒的主母也不只一頭,墻外頭,還圍著一大幫子進士老爺們起哄,這種時候,我又何必著急上火地,往前頭湊,待那大宅子里,分派清楚了再說。”
鄭海珠“哦”一聲,作了領悟狀“公公所慮細致。”
但她心里想的卻是不對呀,你劉時敏,不是太子大伴王安的人么當初若無王安去萬歷和皇后跟前給你爭取,你怎么能撈得到提督織造局這樣的肥差呢
目下正是鄭貴妃和太子斗的關鍵時刻,你作為王安的嫡系親信,躲在宮外的別宅看閑書
鄭海珠端起茶盞啜飲一口,抬頭看到屋嵴外高聳的白塔寺,閑閑說道,那日問起巡捕營的催提督,得知巡捕營衙門,就在白塔寺附近。
“劉公公,這巡捕營,現下兵額幾何呀”
劉時敏心里一格愣,但琢磨著,鄭海珠不至于會將他與巡鋪營崔文敬聯想起來,于是面上羊作好奇道“滿編的話,得有萬人,你怎地想起問這個”
“哦,我在崇明不也用了營兵的缺額練遼民嘛,想到了,便打聽打聽。萬人這個員額可真不小,馬匹得大幾千吧祥麟在京外的客軍,也不過如此陣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