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師傅,你怎么手抖了”朱由檢忽然問。
“哦,”鄭海珠放下毛筆,手指交錯活動了一下手腕,倒也坦然道,“師傅我,說到遼東,便想起了三年前的撫順之戰,說到戚家軍的吳惟忠,便想到他的孫子,我曾經的好幫手,在遼東與我一起騙過韃子的吳公子,可惜如今天人永隔了。”
朱由校肅然道“那位吳公子,緣何過身”
“是我疏忽托大,讓韃子進了我莊子,吳公子要保護莊民,撞鐘示警,被韃子射殺了。”
“狗韃子”朱由檢忿忿道。
他這年紀的男孩,尚未開始變聲,童音仍清亮悅耳,喉間涌出的怒意,卻真實而強烈。
鄭海珠望向他“對,也不對,韃子不是狗,而是豬狗不如。我去韃子老巢刺探時,就已見識過他們是怎么對我們關外的漢人的。后來我自己收了從關外拼死逃回的遼民,許多慘事更是不忍卒聽。所以,這些豬狗不如的韃子,不能像倭國攻略朝鮮一樣,攻進我們大明來。所以,萬歲爺多么賢明,一登基就下詔,以內帑作餉,發往遼東,犒賞邊軍”
“鄭師傅說得好”
忽然之間,正殿的格子屏風后,傳來一聲采。
師生幾人訝然回身望去,竟是龍袍翩翩的朱常洛,踱步而出。
從皇子到臣子,剎那間皆下意識地俯身行禮,口呼萬歲爺。
但幾息間,他們就都辨清了,天子龍袍后頭,還有好幾幅裙子,好幾雙鞋子。
“李娘娘”
“客嬤嬤”
“王公公”
朱由校和朱由檢,一疊聲惶惶然地喊著,他們身邊的鄭海珠,卻比此前作準備時愈發興奮。
朱常洛也來了
定是客印月去乾清宮告刁狀時,西李硬把皇帝也拖上了。
鄭海珠心道,那可太好了,左右是撕破臉鬧,還怕鬧大了不成
天子在,更好,免得聽人通傳,訊息給打了折。
“鄭氏,向李娘娘行禮”
王安呵斥道。
這幾日朱常洛龍體欠佳,王安將司禮監的活計派給曹化淳等幾個親信盯著,自己守著朱常洛寸步不離。
故而今日晌午,客印月從慈慶宮趕到乾清宮報信,說六公主被鄭氏誆到文華殿時,王安也在。
蒙在鼓里的王安自然心驚肉跳。
這個鄭氏怎地,總在用著趁手的同時,出些幺蛾子。
此刻,王安透著緊張的嚴厲不是裝的,而被闔宮上下稱作“西李娘娘”,以示與朱由檢養母、仁善的東李選侍相區別的西李選侍,滿身滿臉彌漫的咻咻戾氣,更是毫不掩飾。
她盯著一丈之外、立在桌案后向自己行禮的鄭海珠。
果如客嬤嬤所言,年紀不輕了,但姿色還剩一兩分。
這個鄭氏,她早已從皇莊管事口中聽過名字,最近更是沒少聽客印月編排。
怎地憑空掉下來這么個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