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還有更改的可能性么?”
“國家都發文了,拿什么改?”
“公司沒了這片海,還養什么魚?!養殖場開不了,我們……我們以后吃什么?!”
“辛苦熬了一個月,公司剛活過來,眼看又要完了!”
李國柱想了想:“國家征收是有補償的吧,肯定不會虧待閻總,她人那么好,不會放任我們幾百號員工不管的——我相信,跟著閻總,大家肯定會有一口飯吃的。”
一個一直死死盯著自己手機屏幕、反復放大規劃圖細節的員工王大滿,忽然發出一聲短促而尖銳的冷笑。
他抬起頭,目光像淬了冰的針,精準地刺向李國柱。
“呵!吃什么?喝西北風唄!不過——咱們李叔家倒是有福了!”他語速極快,帶著濃濃的諷刺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嫉妒,手指用力戳著自己的手機屏幕,“喏!看清楚沒?就這片!標著‘安置區一期規劃’的小紅塊!正好把老李家那棟老房子圈得嚴嚴實實!”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難以置信的荒誕感:“好家伙!李叔!你家那片老房子,可是扎扎實實臥在黃金窩里了!拆遷!天價補償!幾輩子都花不完的錢!恭喜啊李叔,您老這是要一步登天了啊!以后閨女再也不用操心您二老,該是您操心要怎么把錢花出去了!”
這如同驚雷般的話語瞬間在死寂的房間里炸開!
大家齊刷刷地朝他看去。
李國柱臉上一紅,他本來想低調的,現在被同事說開,反倒生出一股無措和愧疚感。
“真的假的?!”旁邊有同樣住那片的工友下意識地驚呼出聲,但立刻意識到場合不對,聲音又猛地壓低,眼神里爆發出巨大的驚愕和狂喜。
然而,這個喜訊,對絕大多數非拆遷戶員工來說,無異于在傷口上撒鹽!
“老李他們命好!房子被占了,能拿錢!那是他們祖上積德!可我們呢?!我們這些人,家不在那紅框里!房子沒得拆!公司沒了這片海,飯碗也砸了!補償?那是人家有房的!我們這些打工的,除了失業,還有什么?!閻總是救了我們一次,可這……這轉眼就要把我們一腳踢開了嗎?!”
“沒錯!”立刻有人紅著眼睛高聲應和,“辛苦拼命干了一個月,到頭來是為他人做嫁衣!人家躺著拿錢,我們卷鋪蓋滾蛋!這算什么道理?!”
巨大的希望之后是更深的、帶著強烈不公感的落差。
這份憤怒和絕望的情緒如同瘟疫,在非拆遷戶員工中瘋狂蔓延。
他們為公司的重生燃燒了自己,如今卻面臨失業,而朝夕相處的同事可能因為拆遷一夜暴富,這種殘酷的對比幾乎讓人窒息。
“話不能這么說!”一位家在規劃區內的中年女工試圖辯解,她的聲音帶著一絲心虛和慌亂,“拆遷是拆遷的事,公司……公司說不定還有別的安排?…”她的聲音在眾人幾乎要噴火的目光逼視下越來越小。她知道自己家即將迎來命運的轉折,但看著那些同樣辛苦卻可能一無所有的同事,強烈的愧疚讓她幾乎抬不起頭。
“別的安排?!”王大滿的妒火熊熊燃燒,“還能有什么安排?!圖上寫得清清楚楚!這里是新能源工程主廠區!!國家重點項目!不是原來的養殖場了!閻總再厲害,能讓國家收回決定么?還是她手眼通天,把我們這幾百號只會養魚的人,全部塞進國家大廠當工人?!做夢!”
“好了!都給我閉嘴!”雷然猛地站起身,聲音帶著強行壓制的嘶啞和不容置疑的威嚴,像一盆冷水試圖澆滅失控的火焰。
他的內心同樣如驚濤駭浪。規劃之快、規模之大遠超預期。他完全理解拆遷戶壓在心底的狂喜,更深知非拆遷戶此刻的絕望和憤怒。
“事情剛公布!具體細則、補償方案、人員安置、公司后續發展,都還是未知數!閻總還沒發話,你們在這里吵翻天、互相指責有什么用?!”
他環視一周,目光如刀,掃過一張張或狂喜壓抑、或絕望扭曲、或茫然無措的臉,深吸一口氣,試圖穩住局面:“我們是一起從破產邊緣爬出來的人!閻總給了我們新生!現在情況有變,但越是這樣,我們越要冷靜!等公司!等閻總的通知!我相信閻總……”
他停頓了一下,加重了語氣,“她一定有她的考慮和安排!絕不會坐視大家不管!”
然而,“相信”這個詞在此刻顯得如此蒼白和空洞。
會議室里的氣氛并未因雷然的呵斥而真正緩和,十分殘酷的前途,像一道深不見底的鴻溝,瞬間撕裂了這一個月來剛剛艱難凝聚起來的團隊溫情。
一種壓抑的、帶著猜忌和焦躁的沉默在空氣中彌漫,比之前的死寂更令人窒息。
就在這時,雷然的手機,突然尖銳地響了起來,屏幕上跳動的名字是——“閻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