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夙隱的聲音再一次從身后響起。
他的腳步聲太過虛弱,甚至不比十歲孩童更有威脅,鬼使神差地,姬縈站在那里,沒有任何防備,任由他從身后將一件外衣籠罩在她的頭上。
“夜雨傷身。”他說。
這是看見她武力驚人,想要替徐家招攬自己嗎
不然,姬縈想不到有什么理由他要對一個初次見面的人親切至此。
淡淡的中藥味縈繞在姬縈鼻尖,她厭惡他沒有理由的輕浮,一把扯下頭頂的外衣,塞回他的手里。
“你先顧好自己吧。”
她也不去看徐夙隱反應如何,一步踏入廟外的夜雨。
破廟里發生的事情,對她來說只是一個意外的小插曲,姬縈目前更多思考的還是如何潛入雞鳴寨擒得賊首。
她一邊思考著,一邊冒雨下山。
從破廟出來后,背后的腳步聲就一直沒停。姬縈往左走,他就往左跟,姬縈往右走,他也往右跟,姬縈故意往陡峭的山路走,身后的腳步聲雖然狼狽了,但也依舊沒跟丟。
“你還要跟到什么時候”姬縈終于忍不住停下腳步,惡狠狠道。
“湊巧方向一樣罷了。”徐夙隱說。
姬縈嗤之以鼻,背著重劍快跑起來。
丟下一個腳步踉蹌的人,簡直輕而易舉。不一會,姬縈身后就沒有了那煩人的腳步聲。
她輕輕松松地回凌縣走,絲毫不為獨自一人留在山林的徐夙隱擔憂。擔憂尊貴的徐大公子那可輪不到她。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徐大公子也不像是日子好過的樣子。
他的親生父親當真要殺他嗎
這也沒什么不可置信的她的親生父親,不一樣能為一個莫須有的讖言,狠下心除掉她嗎
姬縈的腳步緩緩停了下來。
她猶豫地回首望去
黑黝黝的山林,仿佛一個露出血盆大口的怪物,翹首以盼著獵物的靠近。夜色中萬籟俱靜,只有肅肅風聲,不斷回蕩。
徐夙隱又一次弄丟了姬縈的身影。
他在前后寂靜昏暗的山林中孑孑而立,怔怔望著空無一人的前方。
第一次,是在十年前。他神志不清,被一名南亭處的人扔在馬背上,從勉強睜開的眼中,眼睜睜看著那名身材高大的南亭侍衛帶走了姬縈。
原來她是被南亭處的人流放到了此處,一年如一日的捶打蕁麻,也是為了逃離南亭處的監控。
為了救他,她放棄了自由和生的希望。
放棄了近在眼前的自由,哪怕她每個日夜都在深深期盼。
自那一天起,姬縈二字,成了他的責任之一。
在徐家醒來后,他第一時間派信任的水叔重返天坑尋找姬縈,水叔帶回給他的,只是一截焦黑的枯木。
民間流傳著一句話,“凡是落到南亭處手里的人,親人寧求其死,也不求其活”。水叔也勸他,與其受南亭處生不如死的折磨,還不如死在大火里痛快。
雖然如此。
即便如此
他還是忍不住自私地去期盼,她還活著。
徐夙隱無法忘記,渾渾噩噩之間,看到山火從那根被她看得比性命更重的蕁麻繩索上引燃的震撼。
他從未想過,不敢奢想,自己值得如此。
每一年,他都會重返天坑,尋找她回來過的痕跡。每一次都只有失望。但只要找不到尸體,他就仍期盼著兩人能夠在世間再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