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上天仁慈,讓他們得以重逢,他想要問問,這十年她是怎么過的。
徐夙隱三個字已經傳遍大江南北,如果她還活著,為什么不來尋他
他們在各自的生命里都只短暫出現了一瞬,就是那短短一瞬,深深烙印在他的靈魂中。
他再度回到永夜當中,陪伴著他的只有壓得人闖不過氣的綱常禮教,和這條只為他人茍延殘喘的性命。
幾次病危,他都在彌留之際又撐了過來。大夫稱其為奇跡,只有他知道,支撐他一次又一次重返人間的,不是奇跡,而是他未盡完的,名為“姬縈”的責任。
她去哪里了她還活著嗎
十年光陰,他輾轉各處,為每一個肖似她的身影回首。
但那都不是她。
直到今夜,她披著暴雨踏入廟中,如天神突降而至,絳紫色的道袍濕透卻依舊抬頭挺胸,眼中燃著勃勃生機。
他在一剎那便確信無疑
是她。
他痛恨自己的確信無疑,因為這讓他在殘酷的事實前無處藏匿。
那段在他腦海中猶如昨日發生的患難與共,真情流露,在姬縈腦海中卻如十年前落下的積雪,早已化的干干凈凈了。
徐夙隱知道,他若是說出天坑兩個字,或是和她對一對松針湯的烹飪方法,問她記不記得殺死過一只餓虎,她大約就能想起徐夙隱,并不只是徐家大公子。
但他的驕傲,不允許他如此討要一份回憶。
“終其一生,我都在奢求不可成之事,尋求不可得之人。”
夜色隱匿了他的苦笑。
原來,尋到也是一種痛苦。
夾著冰冷雨氣的寒風不停往徐夙隱衣袖中鉆,他心中的哀戚也隨著體溫漸漸冰凍。那份已經化為心中執念的責任,似乎也跟著帶有敵意的姬縈離開了。一直以來在他身體里蠢蠢欲動的病魔,在此時伺機鉆出,他毫無防備,連咳不止,趔趄中扶住一棵濕潤的樹,眼前怪影憧憧。
“你怎么了”
一個清亮而狐疑的聲音,忽然劈開了徐夙隱眼前模糊的視野。
姬縈去而復返,再次出現在他身后。他想要回頭看她,卻停不下喉中爭斗。片刻后,一只猶疑的手落到他的背后,頓了頓,輕輕拍了起來。
“你沒事吧”姬縈說。
因著那么一丁點對同被親生父親下殺手的共情,姬縈還是折返了回來。一回來,就看見徐夙隱扶著樹咳個不停。天可憐見,活蹦亂跳的姬縈這輩子就沒咳過幾次,徐夙隱這一咳,比她一輩子的數量還要多。
她心生惻隱,忍不住為他拍背順氣。
終于,徐夙隱的咳喘聲漸漸停息了下來。先前還高不可攀的貴公子的身體,此刻卸下了那些她討厭的高貴和凜然,在她手心下微微顫抖。
她愣了片刻,意識到手心發熱,恍如大夢初醒,連忙將手收回。
又過了片刻,徐夙隱才站直了身體。
他的臉色依舊蒼白,但芝蘭玉樹的模樣,已經回到了姬縈心有芥蒂的那一類人。
她不動聲色地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盡量公事公辦地說道“夜里山上有熊瞎子,我可不想聽說明天山上多了一具白骨。你要回凌縣的話,我送你。”
“也好。”
兩人相伴無言,共同走在下山的山路上。
當她注意到身后的徐夙隱為了追上她的步伐,呼吸變得急促不穩時,她遲疑地放慢了腳步。
“你想對雞鳴寨動手”
徐夙隱突然冒出的話,這回讓姬縈的心跳開始急促不穩。
她猛地停下腳步,見鬼似地瞪著他。
“你不屑暮州太守強征,自然也不會去同流合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