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魏成淮親眼見過淪陷的百姓是如何受胡人蹂躪啊,沿途的屋舍十室九空,戶戶掛白帆,家家聞哭聲。
但偏偏叫他也見到了百姓們心心念念的王師正在建康,在富庶的南邊醉生夢死,全然遺忘了他們。
多可笑啊
成日面對這么一群人。
在建康權貴笑嘻嘻的品嘗用人乳喂養長大的羊羔,做四十里紫絲布步障,甚至是糖水洗鍋,白米喂魚的時候,胡人手中的漢人平民呢他們連粟米都吃不上,不得不賣兒賣女,甚至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
魏成淮自幼長于幽州,出生伊始,附近州郡就在抵抗胡人。
秋冬兩季,更要提防他們南下掠奪搶糧。
可建康,可王公貴族,靡費至此。
但魏成淮無法拂袖而走,憤恨之下,更多的是無力,還有愧疚。
他神色黯然不少,也許是在建康終于得逢故人,又或許是崔舒若的一問,讓魏成淮終于能直抒胸臆。
他臉上的笑意消失,卸下所有偽裝,極為認真的看著崔舒若,“對不起。”
崔舒若沒有阻攔他,而是靜靜的看著他說下去。
“你早已與我說過胡人會圍攻洛陽,可洛陽城還是破了。”
此刻的他,仿佛才是最真實的他。
哪來的意氣風發,建康的一切不過是讓他愈發迷茫。
北地堅傲挺拔的白楊,怎么可能在南邊的奢靡沃土里生長。
“說到底,我和沉溺享樂的權貴有何差別,不都是權衡利弊后棄了百姓么”他自嘲一笑,苦悶難掩。
他低頭的時候,眼前出現一雙素白如玉的手,不大,他用來握韁繩的粗糲大手輕易便能裹住。
而在那雙如柔荑般的手上,同樣有一方錦帕,是崔舒若的,純白的絹布,僅僅繡了簡單的花紋,沒有任何稀奇的地方,簡單到能在街上能隨意買到。
她以同樣的方式在安慰他。
魏成淮突然就笑了,眼里的陰霾低沉一掃而光。
他接了,握在手中。因為練武而粗糲的大手與純白柔軟的絹布湊在一塊,讓人忍不住憂心,那方帕子是否會被磨得勾出絲線。
“多謝。”他低笑道。
崔舒若卻將目光落在了開闊的天空,她說,“魏成淮,你既憐惜北地受苦的百姓,便親自將胡人趕出去,獨自苦悶是沒有用的。我知道,你會是青史留名的將軍,你的威名會令胡人膽喪,聞之色變。”
廣袤無垠的天空中一排南歸的大雁人字飛過,它們南歸北徙,自由忠貞,非寬廣天地不可屈。
“馬踏胡人王庭,收復洛陽,我知道你可以。”崔舒若轉頭看向魏成淮,認真的說道。
魏成淮望著崔舒若精致的眉眼,微愣,“你如此篤定”
“嗯。”她點頭,“我篤定。”
因為歷史見證了你的功績,是亂世里衍生磨礪出的名將,你的名字會永載青史,流芳千古。即便是崔舒若這樣的理科生,也能留有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