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旁的婢女已搬上琴桌,焚香裊裊了。
崔成德隨手撥動琴弦,清越錚鳴的琴聲流淌而出,奏于天地間,琴曲泛音開頭,方一彈奏,思念之意躍然而起。
只聽他一邊奏琴,一邊吟唱,“綠兮衣兮,綠衣黃里。心之憂矣,曷維其已”
原本夸他的世家子聽見他一邊奏的是琴曲憶故人,一邊吟唱的是悼亡詩,盡皆吃驚。
唯獨崔成德后頭侍奉的隨從心知肚明,五郎君怕是思念他親妹妹崔家六娘崔神佑了。菊花可是崔神佑生前最愛,她在本家老宅住的院子里,擺滿了不同品種的菊花。往年郎君回本家老宅看望她,都會帶上新尋來的菊花品種,那時崔神佑便會不勝歡喜。
可惜,隨州城破,崔六娘下落不明,崔家人都認為她已經死了。
其實也未必身死,興許被胡人掠走,也是有可能的。可崔家百年名聲,累世清貴,若崔六娘真是被胡人羞辱,怕是在崔家人眼里,她已經不配回崔家,還不如死了。
因此在崔家祖地附近,為她立了座衣冠冢。
未出嫁就早夭的小娘子,是沒有資格入祖墳的。
說來那處墓地山清水秀,還是他家五郎君親自挑選的,若崔六娘真死了,死后魂魄能歸于那處,也不算壞事。
那廂,崔成德已堪堪要將琴曲奏完。
至于溪旁的諸位世家子,并無一人阻止,他們雖覺得怪異,可彈奏的人是崔玉郎,那就必定是有所緣故的,他們只會在他彈奏后,夸贊他的琴技高超,自在隨性,堪為我輩楷模。
世人便是如此可笑。
而崔成德將琴曲彈完后,神情黯了黯。他與崔神佑這個妹妹自幼不在一塊長大,但一母同胞,總歸比其他兄妹親厚。可他為了在崔氏地位穩固,并不愿拂逆阿耶,任由崔神佑在本家老宅度日。
以他今時今日的名聲,想要接回她,并非不可能,可他總想再等等,等到更穩妥的那一日。一來二去,猶豫之下,竟害得她在隨州丟了性命。
他怎可能不后悔。
然,悔之晚矣。
崔舒若可不知道崔成德遲來的悔意,即便是知道了怕也不在意,因為原身早就已經死了,說到底崔成德和她也沒什么關系。
她等到宴席結束,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就是將用拼音寫下來的活字印刷術點上燭火燒了。在建康,世家勢大,今日看那些世家貴女們對仙游郡主她們,竟也稱不上尊敬,那么活字印刷術絕對不能在建康被獻上。
世家靠壟斷文字和九品中正制來讓滿朝官員不得不泰半以上都是他們的人,畢竟現在的書籍傳播,僅僅只能靠手抄。自己若是拿出了活字印刷術,書卷便不如往昔珍貴,平民有了閑錢也能買兩本。
長此以往,觸及到世家利益,怕是不成的。
她即便要獻上活字印刷術,也要等到趙巍衡上位,他手腕強硬,又有一干追隨者,到時再動搖門閥利益,會比現在有利許多。
但她每日五十功德值的進賬還是太少了,若是哪一日她想要烏鴉嘴的對象都是些名留史書,甚至是位高權重的人,只怕就麻煩了。
還是要多做準備。
崔舒若在紙上涂涂寫寫,最后圈定了一樣。
高度白酒。
這東西總不至于觸及誰的利益吧,還能幫軍中將士消毒傷口。在這個沒有抗生素的年代,很多受了刀傷的將士,往往是在治傷的過程中化膿感染而亡。畢竟不能指望古代的兵刃能有多干凈,他們雖不至于淬毒,但某些胡人部族,甚至會有在刀刃上涂抹糞便或是污穢之物的行徑。
崔舒若既然有了念頭,自然要動手去做。她在現代本身就是理科生,母親又是化學老師,所以她對各類實驗很有興趣,提純糧食酒其實并不是一件難事。
但在古代器具缺少,想要找到替代品,并不是一件容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