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的如此平靜,仿佛對博陵崔氏沒什么驚訝,崔成德不由得道“齊國公府雖富庶,可畢竟是依托皇后一族興起,怎比得上崔氏數百年榮華,崔氏女在建康更是出身尊貴,王公貴族趨之若鶩。
一女難求。
你不覺欣喜么”
崔舒若好似聽到了什么笑話,她彎著眼睛,明明那么美麗動人,說話的語氣也輕輕的,卻能叫人聽出不屑。
“欣喜什么被人趨之若鶩,被王公貴族難求嗎”崔舒若的笑容愈發深,“這也值得欣喜”
她沒有說出口的話,是女子的尊貴,女子的價值,難不成是被權貴被男子渴求戀慕嗎
真正值得驕傲的,當如趙平娘那樣,武藝高強,軍營男子雖多,可未必有幾人能打得贏她。或是像齊國公提到的那位羅良郡主諸明月,打得嶺南百族心服口服,奉她為首。
這才是值得驕傲的身份。
崔成德見崔舒若對崔家的地位不感興趣,只好換個話頭。
“你幼時被送回本家老宅,我唯有祭祖回鄉時才能見到你,每一回見你,你都會長高許多。我回去時,你總是滿眼欣喜,對我說,兄長,你來啦,神佑好想你。這話我從你四五歲一直聽到十三歲。
我親眼見著你從牙牙學語長成亭亭玉立的小娘子。神佑,你當真一點都不記得了嗎”
崔舒若冷靜的看著他,臉上的笑意消失,“我不記得,一點兒也不記得。”
她沒有一絲一毫對失散親人的眷戀,仿佛說的是陌生人。
崔成德甚至萌生出一個念頭,是不是齊國公府的人蠱惑了她,可他也清楚,哪有什么蠱惑呢,他們在認下崔舒若的時候,甚至不清楚她的身份,不知道她究竟是良籍還是賤籍,可依舊毫不猶豫的認她為女。
他派出打探的人,上報的全是齊國公府的人對崔舒若的好。
若非崔舒若的家人始終找不到,未能征得同意,否則他們早就讓崔舒若入族譜了。
能做到此種地步,即便崔成德想挑刺,也清楚他們對待崔舒若只有好沒有壞。尤其是和崔家一比,崔家是清貴,是百年世家沒錯,可對她絕對說不上好。
崔成德沉默一瞬,他還是想勸她,于是繼續道“我記得你最喜歡甜食,尤其是單籠金乳酥,但你那時候年紀小,傅母怕你不消食,不許你多吃,每日只能用稚兒拳頭大小的一個。有一回你聽到下人說我們要回來,想留給我嘗嘗,背著傅母把自己的單籠金乳酥都藏了起來。
結果我們路上出了差錯,晚了兩日才回來,等你眼巴巴送到我手上時,前面攢的都已經壞了,急得你直哭。”
他回想的時候,面帶笑意,好似在感懷妹妹對自己的依戀。
可崔舒若聽在耳里,卻替原主生出悲憤怨念。她幾乎可以想到一個從不被期待的小姑娘,是怎樣期待自己唯一的兄長,想要把自己最喜歡的東西留給他,可最后等來等去,東西壞了不能吃了,她該有多失望多難過
壞掉后,被丟棄的不僅是崔神佑最喜歡的單籠金乳酥,更是她自己。
許多年后也是一樣,等來等去,沒能等到她的兄長,她再一次被丟棄。
可這一回,她死了。
明明是一件可悲的事啊
崔舒若克制住自己洶涌的厭惡跟恨意,卻不再有心情和他周旋。
她冷聲道“你說夠了嗎”
被打斷的崔成德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