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當初幾路聯軍潰敗的荒唐,可無人怪在定北王身上,幽州軍可還在前線奮戰,幽州的兒郎死的并不比建康少,定北王更是不得下葬,尸身腐臭。
魏成淮神情悲傷麻木,親手扶著定北王的棺槨,下馬步行進的建康城,一步一步重若千鈞。
城門口兩側,擠滿了百姓,他們自發素衣,神情悲慟,曾經的歡呼送別變作悲鳴。不同于面對老皇帝的敬畏威視,前來的百姓都是自愿的,他們是發自內心的崇敬,不需要禮官監督,齊刷刷跪下送定北王的尸骨。
有一個八十多歲,連話都要說不清的老者,巍巍顫顫的扶著拐杖,也要跪下。
比起后來出生,飽經戰亂的年輕人,他親眼見過前朝武帝時的繁茂安寧,內心也最為飄零感嘆。
“上蒼啊,您可是要亡我漢家天下”
“山河破碎,統帥身死,我等可怎么好”
“魏公英勇,風木與悲”
“老天爺,我漢家兒郎究竟要要死多少,才能換的天下安寧”
“嗚呼哀哉,悲兮泣兮”
這哭聲,勝過寒衣節時的悲慟,人人皆哭訴,既是哭定北王,亦是哭自己,哭天下,哭暗無天日的亂世。
何時才能光復漢家,收復失地,不受戰亂之苦
站在一片白衣中,聽著百姓悲苦不知天日的哭聲,觸目所及,多數人都身帶重孝,家家戶戶都死了兒郎,魏成淮恍然間以為自己又到了北地。
那里的百姓也是這么送別他們的,眼里帶著迷茫與怔然,他們被拋棄了嗎被王師被天下拋棄給胡人了嗎
此時的建康,與當初的北地何等相似。
兩處場景在魏成淮的眼前重合,他捧著父親的靈位,站在棺槨前,孑然一人,如孤劍錚錚,不管大雪如何飄蕩,他的胸膛寬闊,死死挺著腰背,寧死不屈就,因為從定北王死的那一刻,偌大的幽州,還有幽州軍的將士們,都成了他肩上的擔子。
他要撐起幽州的天,他不能讓幽州、建康的百姓也落得個兒郎皆戰死,婦孺受胡人欺辱的地步。
魏成淮隱忍的握緊手中排位,下頜線條堅毅,這個還未及冠的少年,徹底褪去鮮衣怒馬的豪情恣意。那個白皙俊美的翩翩少年郎早已死在了伏擊羯族中軍王帳的一日,他俊美無儔的面容上多了一道指腹長的疤,就在左眼之下,那仿佛是向死而生的佐證,他整個人的氣度似乎就不同了。
他變得像是北地風沙磨練出來的將軍,肅殺、,目光里沒有了溫情笑意。
走過城門長長的青石道,魏成淮的耳邊似乎都是哭聲。
他突然停下,后頭外披白衣喪服送葬的士兵也跟著停下。
百姓們一邊用衣袖擦淚,嗚咽哭,一邊抬眼。
卻見魏成淮掀開衣袍一角,重重的跪向百姓,他神情堅毅,整個人死死繃著,可緊咬的腮幫子和遍布紅血絲的雙眼昭示了他的心境。
他聲聲句句,響徹于大雪紛飛的城墻兩道。
“成淮,有愧諸位,大好兒郎隨我上陣殺敵,十不存一。
成淮,有愧”
他方才膝蓋觸地,咚的一聲,何嘗不是壓在百姓心底。
風雪無情的敲打在他的面容上,發絲、眉梢、衣冠皆沾染雪花,他凍得耳朵發紅,卻連顫都沒顫。
可百姓們,能怪他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