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良是個粗手粗腳的粗人,臉也壯實,沙場上沖殺久了的人都有股直來直去的脾氣,他直接把那盆蘭花抱著過來,“世子,衡陽郡主沒說啥,就是命人送了盆蘭花,說是回禮。”
方才還眉頭緊鎖,臉上沒有一絲笑意的魏成淮,神色松了松。他放下握在手中的沙盤棋子,大步上前,接過了霍良手里的蘭花。
因為路上的顛簸,加上霍良笨手笨腳哪像個愛花之人,故而原本被崔舒若養得花姿綽約、皎潔精神的蘭花,如今葉角泛黃,看著也蔫蔫的。
魏成淮小心的捧著,將其置于擺滿兵書奏報的漆木案幾上。
他夸贊了霍良幾句,然后便讓他下去領賞。
雖只是一盆再普通的蘭花,可原本這屋子里便沉悶肅穆,旁邊掛著的是一副寒光凜冽的盔甲,再一旁則是擺滿了兵書的架子,連掛起的帳子也是玄色的。倘若有人進屋子,怕是能感受到撲面而來的壓抑感,沉甸甸的讓人喘不過氣。
可當案上多了一盆生機勃勃的蘭花,好似為屋子增添了無邊生機,讓壓迫肅穆的屋內莫名飄蕩馥郁芳香,人心也活了起來。
忙了許久都不曾休息的魏成淮,神色繾綣的注視著開著淡白小朵的蘭花,那樣的溫柔專注。原本因為殺了太多人,而不自覺積攢的肅殺之氣,無形中消散,他甚至笑了笑。
那神情,哪像是殺伐決斷、沾染無數胡人鮮血的定北王世子倒像是初初陷入情愛,思慕心愛人的少年郎。
他明明看的是飄逸俊芳、神韻兼備的蘭花,可卻又像是透過蘭花在思念其他人。
一整個上午,他什么也不曾做,只是望著那盆蘭花,眉眼舒展,笑意清淺。
但魏成淮的舉措可是把伺候他的親衛看得迷糊,說自家世子不忙吧,他昨日通宵達旦,燭火燃到天明才熄滅,說他忙吧,他看光蘭花就能看一上午。
親衛腹誹,可面上不敢表露分毫。
好在能短暫管管魏成淮的人來了。
定北王王妃身后跟著婢女,提著食盒,她問起了魏成淮在做什么,親衛雖想要世子多歇歇,別總看著那盆蘭花,但他也甚至忠誠二字,斷然不會事無巨細地告訴王妃,只是說世子一直待在書房里。
王妃年過四十,當初連死了個孩子,最后才把魏成淮留住,對魏成淮是標準的慈母。也正是因為先頭死掉的孩子,她吃齋念佛,一心想要為孩子們積福,所以看起來慈眉善目。
原先定北王還在時,就只有這一個妻子,鶼鰈情深下,王妃由內而外容光煥發,但如今定北王死了,她心思淡了,鬢邊添了白發,人也富態起來,配上慈眉善目的神情,倒像是個和藹的胖婦人,不似其他世家夫人們銳利威赫。
她毋需聽親衛說,光是想想自己兒子的德行,也能猜到定是又徹夜處理庶務。
定北王死了,留給魏成淮的可不僅僅是管理軍隊這么簡單,還有整個幽州的大小事,糧食不夠吃了,戰死的將士遺孀們受欺辱了,等等。
他早早擔起重任,許多都是不會的,可在外人面前不能露半分怯。主帥不穩,軍何繼
回來以后,只能挑燈夜讀,不會的要學,不熟的要練,呈現在眾人眼前的,便是一個沉穩、萬事不懼、游刃有余的主帥。別人會為有這樣的統帥而欣慰,可作為阿娘,她親眼見著兒子的蛻變,一步步走到今日的艱辛,能想到的只有心疼。
可真要是讓她勸魏成淮別干了,咱棄了這幽州吧,她卻斷斷說不出口。
亡夫和數以萬計的幽州軍將士的幽魂尚在注視著人間,即便定北王王妃再有私心,再疼兒子,也做不到如此。
那她也只能時不時督促魏成淮多歇息,免得胡人未滅,他先累死了。
王妃想要進去,有誰敢攔呢,一路暢通無阻的進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