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舊宮人并不多,主要侍奉的還是齊王府的奴婢們。盡管如此,遠近親疏還是有的,仙嵩公主對舊宮人們要更倚重些。尤其是其中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嬤嬤,似乎從前還伺候過皇后,簡直就是自己人里的自己人。
他鄉遇故知的親切。
齊王借著新立的小皇帝的名義下的圣旨,圣旨一下來,那位伺候仙嵩公主的老嬤嬤就唉聲嘆氣。等到人都走了以后,一邊幫公主梳頭一邊義憤填膺。
“若是在前兩年,莫說勞什子平妻了,便是給殿下您提鞋都不配。說得好聽是平妻,可到底遜了嫡妻一頭,您可是堂堂公主
奴都打聽過了,明郡王妃不過是四品將軍的女兒。齊王若真有心結親,怎么也該叫前頭的郡王妃自請下堂,或是貶妻為妾才對。”
仙嵩公主拿著鸞鳳金簪的手一頓,形狀姣好的指甲肉因為用力而泛白,但她的神色不變,甚至自嘲一笑,“我知道嬤嬤是為了我好,但往后,這樣的話莫說了。不論是多少年前,明郡王都是權貴出身,堪為良配。
我貴為公主,自然也念著做人正妻,可嬤嬤難道不曾打聽過那位郡王妃可是救過齊王妃的且進門來從無過錯,盡心侍奉翁姑,這樣的人如何能休如何能棄”
仙嵩公主將金簪慢慢放進妝奩里,望著銅鏡里花容月貌的自己,目光怔然,“晉室衰微,四弟的皇位尚不知能做到哪一日,我嫁予趙巍衡未嘗不是件好事。
阿耶阿娘還在汾水受苦,說不準四弟會是晉室唯一血脈,若能護住他,平妻又如何,便是妾也做得。”
她說的輕描淡寫,可蹉跎的卻是一個少女明媚的年華。
在嬤嬤低頭為她難過時,仙嵩公主卻倏然一笑,眼里的凜冽野心和方才認命一般的自哀完全不同。但這樣的神態轉瞬即逝,嬤嬤壓根就看不到。
是啊,都是皇天貴胄,又歷經波折,即便是個愚鈍的,也會歷練出玲瓏心竅,何況本就不笨,只是長于爺娘的羽翼,被護得太好了。
齊王代小皇帝擬的圣旨一下,不知擾亂了多少人的心。
仙嵩公主起了心思,可新換了牌匾的明郡王府卻依舊安寧,府里的下人更是沉默規矩,沒一個敢多嘴的。
由此可見,孫宛娘治家的嚴謹。
崔舒若來時見到完全不受影響的郡王府,心中也不免訝然。要是崔舒若面臨接踵而至的事,也不敢擔保能把人管得如此嚴整。
不說府里動亂,但大抵真沒多少功夫顧得上下人們。
她想起孫宛娘來日母儀天下,是史書載明的賢后,又覺得明了。以孫宛娘的品性,她和趙巍衡真說不準誰堪配誰。孫宛娘不論是嫁給誰,必定都能過得極好。
等崔舒若進了府里時,孫宛娘正交代下人寄信,不走齊王那邊加急的派送,而是和尋常將士的家書一般,慢慢寄去。
崔舒若湊趣調笑,“三嫂可是給三哥寄信”
孫宛娘溫和淺笑,輕輕頷首。
崔舒若和孫宛娘不是一般的姑嫂,彼此關系極好,崔舒若倒更像是她的娘家姐妹,因此說起話來少許多顧忌,“也就是三嫂你人好還記掛著三哥,阿耶幾道旨意下來鬧得人仰馬翻,真該好好罵一頓三哥。”
孫宛娘聽崔舒若提起齊王下旨將仙嵩公主嫁給趙巍衡一事時,并無一般女子的嫉妒,更沒有驚慌失措,她臉上的笑容不變,似乎永遠都那么清淺淡然。
“我信里說的正是關乎仙嵩公主一事。”
崔舒若不解,“可是好生責罵了三哥一頓”
孫宛娘慢慢搖頭,“我只叮囑他操心前戰事便可,并州諸事有我。仙嵩公主的住所仆役,我都會一一安頓好,晉室舊臣勛貴怕是都盯著此事,對公主當厚待尊重,我望他回來以后,亦要如此。”
僅說管教仆從,看管田莊產業,這些能做好固然厲害,可更叫崔舒若驚訝的是孫宛娘心平氣和說出這一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