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約頓覺不妙,恭順道“大人過譽了。我們這樣的人,原就難登大雅之堂。到了年紀應選做宮人,在宮里見見世面,識得眉眼高低,將來出去也有體面。要是再能得主子抬愛,掙個女官的銜兒,那就更好了,日后人前顯赫,要反過來感念今日的種種呢。”
余崖岸失笑,“人前顯赫,靠的是在宮里做女官,干這伺候人的營生嗎就算你果然當上了女官,出去之后又能怎么樣,無非找個五六品的官員嫁了,做個掌家的婦人而已。”
其實像她這樣懷揣著深仇大恨的人,能活到什么時候哪里說得準。本就打算魚死網破,沒想過將來還有出宮嫁人的一天。所謂的人前顯赫,不也是無話可說時的東拉西扯嗎。
所以他的質疑,她不想去糾正,如果當初家里沒有遭難,她的人生確實就如他說的這樣,找個做官的女婿,整天游走于柴米油鹽里,如此而已。
“噯。”她低下頭,赧然道,“女孩兒就是這樣,能有個好歸宿,便是莫大的成就了。”
余崖岸卻一笑,“姑娘配五六品的官員,不委屈么上回我進養心殿,正遇上姑娘,可惜沒能說上話。我記得之前問過你,有沒有長久留在宮里的打算,姑娘現在改變主意了嗎”
這話聊得有點兒深了,如約雖忌憚余崖岸,知道他處處存著試探,但她也不是全然木訥的,多少能窺見一點他不堪的心思。
所以這事兒必須有個了斷,含糊下去怕要出事,遂搖頭說沒有,“奴婢只盼到了年紀出宮,回家侍奉雙親。”
余崖岸的那雙眼睛微乜起來,頗有探究的意味,“侍奉雙親是場面話,姑娘別不是有了心上人,才一心要出宮吧”
也許順著他的話頭應承,對自己更有利。所以她沒有否認,朝他呵了呵腰,“大人明鑒。”
含糊的一句“明鑒”,足夠說明問題了。
余崖岸有些悵然,“整整十年,人家能等”
如約道“對得起自己的心就是了,奴婢不求結果。”邊說邊朝外望了望,“來了這半天,奴婢該回去了。今兒多謝大人賜教,答應您的扇套,我會盡快讓人送來的。奴婢告辭了,大人請留步。”
余崖岸沒言聲,還是站起身送到門前,看她翩翩福了福,邁出門檻走遠了。
一直在抱柱旁候著的李鏑弩,到這時才敢上前來打攪,拱手叫了聲“大人”。
然而沒等他開口回事,就接了新的示下“去查訪清楚,她進宮之前,有沒有青梅竹馬的戀人。”
李鏑弩“啊”了聲,“魏姑娘有喜歡的人了既然人家有主兒,大人還”
后半截話,被余大人一個眼色,成功堵截在舌尖。
李鏑弩訕訕發笑,想了想又問“查著了,大人預備怎么處置是殺了,還是抓進昭獄折騰折騰”
這個問題確實值得琢磨,按理說人家把話挑明了,再有意思也該撂下,但他不一樣。他這人愛鉆牛角尖,心有不甘,就想瞧一瞧她所謂的心上人究竟是個什么模樣。自己鰥了好幾年,頭一次動心思,怎么可能被她輕易搪塞。但愿她只是為了推辭,隨口編造了個理由,否則那位竹馬,可就要倒大霉了。
他負起手,瞇眼望向空空的庭院,輕描淡寫地吩咐“探明白這人什么來頭,要是已經娶了親,不要驚動。但要是沒娶親,那就交代他,不許再和魏如約有任何來往。倘或他不信邪,帶他進昭獄轉轉,讓他看看獄卒是怎么上刑的,再請他仔細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