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校服,他的小書包,他在課堂上唱的俄語歌,電梯超級長仿佛要通往地底的地鐵站,掛在爸爸媽媽中間晃過商場,冬天被蓋上一個毛茸茸的帽子擋住耳朵。
他掉進了記憶混亂的旋渦中,分不清和終點,但不管怎么說,莫斯科都在其中占據了大部分。他呆呆地趴在車窗邊,看他們即將就這么離開這里,無措地問爸爸媽媽
“我們,我們不回來了嗎”
“當然不是啦,房子不是還在嘛。”米奧德拉格摟住他,親吻他的額頭“你就當爸爸媽媽是出門旅游幾年,也許等我們在那邊住膩了,就又回來了。”
沙德稍微感覺安心了一點,在爸爸寬闊的懷抱里點點頭,又趴到車后座上眺望后面,看著莫斯科逐漸消失在他的世界里,但離開的沖擊感還是久久不能散去。到了克羅地亞后,即使這里也說著他能聽懂的語言,沙德卻處處都不習慣,在燦爛的大海前覺得這只是一個度假小屋,難以想象父母已經搬過來了,再次回家時,他回的是這里。
這怎么會是家呢
沙德不懂家國無奈,不懂代際創傷,他什么都不懂,他太遲鈍了,對這個世界的復雜和危險永遠產生不了足夠的認知,他只是很愛爸爸媽媽,不想他們難過,而且離別的經驗多了,也就會明白大家都有太多不得已,連他這么笨都很傷心,別人一定也是一樣的,所以一直裝作很歡喜的樣子,直到借口說要出去玩才坐在海邊捧著小螃蟹哭了一場。
殊不知父母也在新家里看著帶來的太多俄羅斯風裝飾品惆悵相擁。
“天哪,天哪,我都不知道寶寶該怎么辦。”米奧德拉格啜泣著把臉埋進妻子頸窩里“連我都不習慣,我已經覺得自己就是個莫斯科人了。”
“好了,好了,住住就會習慣的。”
瓦列里婭也心臟疼,但她不是愛糾結的性格,不然早就被巨大的悲痛殺死在青春期了。
不管怎么說,這一次離開都不會像她年少時那樣困難“不要哭,寶寶比你想象中要堅強的,快”
一個小時后沙德回到了房子里,滿臉笑容地舉起小桶給爸媽看自己的戰利品“好多貝殼”
爸爸媽媽也在開朗地大笑,指著推開的窗戶讓他看飛過來的海鷗。沙德確實被吸引了一點注意力,捧著炸薯條去給它吃,發現從這個角度看
大海洶涌,城市像童話故事里環繞著海的紅房子,不由得幻想這可能是暫時忘記了在這里的陌生和無措。
事情真正好起來是在他們傍晚下山采購、吃飯和散步時,這里的每個人都在認出沙德后發出震驚的驚叫,激動哭了的也有很多,男女老少都試圖把他摟進懷里,親他的臉,握著他的手兩眼放光。
而且他們還呼朋喚友,很快就引發了小小的騷亂。有人又開始自發地維護秩序,保護沙德不要被親掉鱗片了,于是他和爹媽的家庭活動忽然飛速變成了球迷見面會
盡管去年坐在病床上打視頻電話參加了慶典,看到了密密麻麻的人群在歡呼他的名字,還很開朗地和他們說謝謝,但人和人的關系是永遠沒法單純通過屏幕來傳遞的,在奪冠一年后,沙德后知后覺地體會到了自己在這里是個“英雄”。
也后知后覺地意識到,當他選擇了國家隊開始,哪怕他對自己的出生地毫無記憶,但他確實已經為自己選擇了一個民族,選擇了家鄉,選擇了同胞,選擇了一種不一樣的命運。
被一對爺爺奶奶顫顫巍巍地捧著他的手說謝謝你為我們帶來的美好的一切,謝謝你孩子”,莫斯科的天空暫時從他的腦海中消失了,他微笑著和他們合影,耐心地聽大家手舞足蹈說話。
偶遇沙德成為了今日克區推特掛了一夜的1熱趨,無數合照在網上飛,好多居民幸福地夸他超級漂亮,超級聽話,看起來特別聰明伶俐,說俺們沙德笨蛋的那些話肯定都是抹黑,是造謠什么三年前歐洲杯出局的時候沙德也被他們痛徹心扉地罵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