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子規環視著四周。她幾乎有點認不出來了。當年的大溪圣湖,遍堤楊柳,吹拂著一片煙波浩渺,煙波上遠遠的點著幾葉扁舟,如山水畫一般,與岸邊游人如潮的朝夕鎮遙相呼應,最是太平靜謐不過的一幅紅塵盛景。如今這里卻一滴湖水都沒有了,看不到邊都是溝壑縱橫的荒地。遠處,一層層禁制將此地圈成了古舊的禁地。禁制外的朝夕鎮似乎也全鎮消失了,只有極遠極遠的地平線那邊似乎還有些人煙。
郁子規當即不再停留,往禁地邊緣趕去。
她有一大堆事情等著去做呢。這個小世界無所知覺,依然還在忙著仙魔之戰,卻除了她之外再沒人知道,有一群大世界仙人即將到來。他們除了要查那塊黑骨之外,另外的目的就是來抓她。作為亟待落網的在逃對象,她知道自己是無論如何也反抗不了的。可她卻不打算坐以待斃。她不想像個傻子一樣坐等仙人們來抓捕,再像個罪人一樣痛哭流涕,平白接受他們的審視、評判和處置。就好像她真的做錯了什么一樣。
她認為自己沒有任何錯。
從一切的源頭開始梳理,她,不過是個打醬油的路人,一個無辜的天外游魂,以魂魄狀態被人捉了,擺弄著扔下了云海來,變成了這個世界的“郁子規”。她并不是故意要占據仙舟的身份玉牌的。被綁了玉牌之后半懂不懂,只知巡界使探查任務的大致內容,她也盡力替玉牌的原主去完成任務。手握仙器如同天上掉了餡餅,她卻沒有憑著一己私欲興風作浪,當探查任務與她自認的仙修使命沖突時,她不惜把自己分成兩半也要派一半去繼續工作。以她這種被蒙在鼓里、被唐貍子捉弄取樂的狀態而言,她已經盡可能地替玉牌真正的主人去盡責了。說到底她的冒名頂替完全是最初捉她魂魄的那個仙童犯的錯,她本人倒是犯了什么罪,要像個逃犯一樣被人抓捕呢
仙器玉牌本就不是她的,她可以立刻毫不留戀地把它還給仙舟。如果仙舟之人覺得她占據玉牌這么些年等于占了仙舟的便宜,要向她討還,她理虧,她也會接受這樣的命運。但這還是不代表她打心底服氣了。她不服。依然不服。
她不知道大世界的仙人們有著什么樣的處事之道。如果他們跟這個世界中修行赦生道的仙修一樣是講理的、與人為善的,她倒也不怕。可若他們完全不聽她解釋,要傷她,要殺她,她也不得不早做打算。
在仙人們降臨之前,她要用實際行動為自己爭取跟他們談判的籌碼。她在那種大能者面前雖是連螻蟻塵埃都算不上,但世間之事不是那么簡單的。一方比另一方強大不等于可以對其為所欲為。哪怕螻蟻塵埃亦有茍且偷生之法。比如郁子規現在,就已經有了個大膽的主意
她望向了九天之上。春夏交際的修仙界天空,云卷云舒,在一片荒地的映襯之下依然青空如玉。人們看不見摸不著,卻都知道那云端上,有一個叫做天道的存在。
“若不是經歷這一遭,我還不知道呢。像我這樣的孤魂野鬼,竟也能有這種籌碼”
她揚起一個笑,“謝謝您。”
青色天空上橫疊的流云,似乎隨著她的話語無聲流動了一下。
從天道垂落到她身上的那道天機在她醒來后也沒有收回。這一回,它始終跟隨她的影子,籠罩她的頭頂,從此就像是貼身一般,縈繞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