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一生很短,到人間各處景點匆忙打卡,臨了,墓志湊不出三句半。
但一個人的一生又很長,要是刀能把歲月劈出切面,大概面面都是“風光不與四時同”。
這位死者生前是驛站長,管理十八條通往人類小鎮的路線,熟知周遭近五十年的人事變遷;他還是殘缺路線的一級火種“醫生”,精通醫藥常識,火種能力是從各種原材料里直接提取藥劑治傷治病別人緬懷他的時候,大概會這么介紹。
但大概沒人會說,他是個喜歡留絡腮胡的詩人,一生寫過兩百多首詩,從月色歌頌到水溝,一個人相當于三分之二個東土大唐。
他通過契約書留給烏鴉的遺產,就是這兩百多首詩。
“雖然不是火種能力,但這給的也太多了。”烏鴉有些出神地端著酒杯想。
最近的甲方都過于厚道,他都有點受之有愧了。
普通人收到詩集,也就是書架上多本小冊子,“白惡魔”收到的詩卻是“作者視角”。
首先,詩歌里用的每一個字都自動變成他的知識,這直接把他從半文盲的狀態里解救出來了。之前給茉莉寫紙條,倉促之間差點沒為難死他,那幾句文雅的判詞還是人家孩子根據大概意思自由發揮的。但凡早幾分鐘拿到這筆遺產,他都可以在給霍尼老人的信里直接寫問題,而不至于因為提筆忘字,抓耳撓腮半天,最后只能發個討人嫌的“在嗎”。
其次,詩里描述的每一個意象都能自動還原成相應圖景、聲音,每一首敘事詩里提到的風俗、趣事都變成隨時可調閱的記憶,自動充進他腦子。比如眼前心機深沉的洛先生小時候撒尿和泥的事,而這也讓烏鴉立刻猜出加百列干什么去了。
以及最珍貴的
一個詩人,不管是高明的還是蹩腳的,看待萬事萬物的方式總是與眾不同的,老驛站長給了他一個美學家的濾鏡。烏鴉這會兒感知世界的分辨率都提高了不少,居然從粗制濫造的大麥酒里品出了麥芽和酒花的纏綿戀情。
“一雙詩人之眼,”他想,“大概是能治腦癌的特效藥吧。”
“他是個好人。”洛忽然啞聲說。
烏鴉真心實意地附和“對。”
“他活著的時候,遇到你們這種沒有引路人或者引路人不方便接收的新人,會仔細核實每個人的去處。他會不厭其煩地給人講各個小鎮的優點和缺點,幫他們選擇。如果是自己做不了主的小孩子,他會當成自己家的,竭盡所能為他們聯系條件好一點的地方,給他們找收養人,還時不常就會過去看一眼。他明明是個后勤的醫生,為了營救火種小隊出去過無數次”
烏鴉一邊聽,一邊“翻閱著”老驛站長的詩集,果然看到了不少描寫外界的文字其中有些地方甚至不在尾區。
洛捂著臉,發泄什么似的灌了自己一大口酒,片刻,哭似的笑起來“但我覺得他是懦夫他擅自把我的名字加入醫生協會里時,我說他是個懦夫。
”
“唉,這也可以理解,”烏鴉拍拍他的肩膀,同情地勸道,“因為你覺得自己本來可以當個神圣英雄嘛,肯定看誰都像懦夫,看誰都是垃圾,要不怎么借刀殺人過河拆橋使得那么爐火純青呢,可見一直也沒把別人當人,正常的。”
他這別具一格的安慰果然管用,洛流了一半的涕淚都卡住了“你是不是在罵我”
烏鴉“你要非這么想我也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