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像被人推上電閘,突兀地一續,語氣都緩和下來,“是不是晏峋晚上才過來”
宋朝歡淡道“他不來。”
線路又負載過重,梆得一下,“你說說看你到底有什么用你和晏峋剛結婚那會兒,他還陪你回來過兩次,現在怕是你自己要見他一面都難吧”
宋朝歡無甚表情,溫溫吞吞地“嗯”了聲。
心里卻猜測這般變化的速度,若是只老式的鎢絲燈,再猛不丁地被人點亮一回,怕是要連芯帶燈一塊兒炸了去。
大概她這副若無其事的表情徹底激怒了宋運盛,她聽見男人聲音大起來,咒惱似的,“錢大師還說把你接回來宋家就能高枕無憂,我看他一世英名都要毀在你手里”
驟然又聽到這話,宋朝歡閉了閉眼睛,甚至有些想笑。
那年她到了宋家數月,才從傭人的壁腳碎語里知道,她被接回宋家的原因,僅僅是因為宋家那位老太爺篤信的所謂大師斷言只有她能保宋家百年基業。
連她這樣平淡的性子,當初都被驚得有些說不出話來。
可再聽下去似乎又明白了。
那“大師”在宋家,原來早就戰功赫赫。讓宋運盛削尖了腦袋也要娶到沛容阿姨,便是那錢大師的手筆。
后來在北城見得人多了,宋朝歡才篤定,都是豪門里養出來的子孫,紈绔公子同不學無術,還是有云壤之別的。
可偏偏有人憑著謊言與欺騙,竟也能活得如此瀟灑。
宋朝歡不曉得那大師還在不在世。或是肢體可還康健。
畢竟泄了天機,總是要付出些代價的。
“當初晏峋看上你,我還真當他是神仙轉世,沒想到也不過如此”
“我怎么會有你這么沒用的女兒你知不知道晏氏董事會變更協議一出,晏家的一切就都握在了晏峋手里你連現在都只能空頂個晏太太的頭銜,到時候我看你還抓得住什么”
宋朝歡回神的時候,宋運盛還在罵。
她低頭摸了摸手里的袋子。不知道油紙袋里的棗花酥還有沒有余溫。
“歡歡啊,”像老式的用電池的收錄機,一開始唱得太響亮,后半截歌便無力為繼地荒腔怪調起來。宋運盛竟有些傷懷似的,放緩了語速,“你媽媽會讓你姓宋,肯定是還念著我的。你就當幫幫爸爸,好不好”
宋朝歡手一頓,抬頭,十分平靜地告訴他“我姓宋,跟的是外婆的姓。而不是因為你。”
某些不知何來的自信卻讓宋運盛堅信“那是你媽媽騙騙別人的說詞,你怎么也信呢”
宋朝歡知道他又要換上電池,人都漸漸煩躁起來。
她所有的惡毒的情緒,在幼時那些圍著圈笑罵她是野種的模糊面孔上都生不出來,偏能在宋運盛身上滋生得毫無節制。
“她會生下你,會讓你姓宋,還不是忘不掉我好有一天能讓你們母女回到我身邊”
宋朝歡捏著牛皮紙袋子的指節縮緊,唇微翕,開始盤算如果告訴他,晏峋不僅不會來,她空頂的晏太太名頭大概也撐不了幾日,殺傷力到底有幾何,卻被兩記敷衍的敲門聲打斷了思路。
沒等宋運盛說“進”,門便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你做事怎么總是這么溫溫吞吞磨磨嘰嘰的”宋清佳一身休閑裝扮,抄著手站在門口,也不進來,只問她,“周嬸說看見你買了我媽愛吃的棗花酥,叫我上來拿,東西呢”
也不等宋朝歡回答,她漂亮鳳眼微吊,又蹙眉,“怎么這么一大袋你自己拿下去吧,我可拎不動。”
“佳佳啊,見了爸爸怎么也不叫人”他難得回來一趟,但到底還是自己第一個孩子,宋運盛在宋清佳面前,似乎還有兩分慈父輕嗔似寵的嘴臉。
宋清佳卻好似沒聽見。
見宋朝歡有些呆愣,不耐煩道“還站著干什么真當你是大小姐啊還要人三請四邀的。”
“哦,”宋朝歡眨了眨眼,輕聲乖乖應道,“好。”
人說著也朝她走去。
宋清佳握住門把手一讓,嗙地一聲把門關上。
宋運盛似乎還在里面說著什么,聲音被夾扁在門縫里。
下樓時,宋朝歡見牛皮紙袋子上有些透出來的油跡,怕碰到宋清佳,干脆抱進了懷里,然后輕聲道“謝謝你啊,清佳。”
她知道宋清佳不喜歡別人叫她佳佳,可是她也不好開口叫她卿卿。
宋清佳頭只微側,露了半張最近輪廓更清晰了些的側臉,面無表情地瞥了她一眼,答非所問“我媽就是被你這副溫溫柔柔的樣子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