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晏峋年紀輕輕便結婚,說到底,并非他本人的意愿。
晏家幾代基業,在晏峋之前,牢牢掌權的,是晏家那位老太太,晏峋的奶奶。
晏老太太生了兩個兒子,已逝的大兒子,便是晏峋的父親。
不知道是為了彌補對大兒子的疏忽,還是為了在臨走前能看見塵埃落定,晏老太太在晏峋剛回國時,便作主讓他成家。
晏家來求親的消息,是宋運盛帶回來的。
那是她大四即將畢業的一個普通周末,在這座宋家,沛容阿姨的房子里。那晚宋運盛歡天喜地的模樣,仿佛年過半百中了舉人。
宋朝歡起初聽到消息,還有些做夢似的恍惚。
要知道,晏峋出國后,他們已失聯將近四年。
不是沒有雙方的聯系方式。
晏峋離開后,她不止一次地給他發過消息,打過電話。
因為宋朝歡知道,那個夏夜,晏峋同她一樣,經歷了最不愿經歷的事情。
驕傲如他,不知道是用怎樣的心情,來問她,要不要和他走。
可她還是拒絕了。
她沒有被拉黑,但所有的文字和無人接聽的盲音,都像是被扔進了看不見的黑洞,毫無回應。
那時候的她,就像個被人用粉筆畫了個圈,怎么都找不到缺口走出來的螞蟻。
可十六歲的宋朝歡,到底勇敢。或是無知無畏。
她找到倆人共同的朋友,問他們,有沒有晏峋新的聯系方式。
共同的朋友好心,替她把那圓圈擦去一抹灰,好讓她自己決定,要不要走出去。
他們說晏峋原先的號碼,可以聯系到他。
最后一回給他消息,是晏峋離開后的第一個冬天。
她已經大一,在宋運盛的阻撓下,沒能進設計學院,而是去了美術系。
用宋運盛的話說宋家的女兒去給人做裁縫什么下三濫的東西。你要實在喜歡這些,就去畫畫吧,回頭像某某家的千金一樣辦個畫展,又讓某某家的少爺一見鐘情,倒也算時興的體面。
宋朝歡沉默地接受了自己一半的前路。
那年北城飄落第一場雪,似是又給了她新的勇氣。
宋朝歡想,她一定要再試試。
晏峋,你現在能收到包裹的地址,可以給我一個嗎
之前答應你的生日禮物,我一早準備好了。
圖片
回信像一夜過去,未曾在枝椏上留下任何痕跡的初雪。
路上車馬如龍交錯而過,熙來攘往各奔前程
直到她在宋運盛說完后的那個夜里,收到了晏峋時隔四年發給她的第一條消息。
他問她結婚嗎
心跳像看似已經燃滅的烏炭,只消風一吹,便能輕而易舉復燒出騰騰的殷紅,迸發開無法躲藏的劈啪作響的爆燃聲。
那一刻,她表面依舊平靜而鎮定,卻連呼吸都像是新學的。
指腹有些沒節奏地將對話框往上劃,她看見晏峋離開那晚發給她的消息。
他那時問她在哪里
那四年缺失的時間在這兩句話面前,仿佛她做盤扣時,將本不可能相交的綢繩兩端,用絲線穿過,抽緊,牢牢地固定在一起。
她深深地吸進許多空氣進肺腔,卻沒有多少猶疑,只回他好。
那聲“好”,她是用文字回的。
她終究不是八面玲瓏討人喜歡的性子,即便晏峋愿意,她也實在不知道,如果現在打去電話,或是同他見面,該說些什么,又該用什么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