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氏心道但愿如此,然后正色道,“今請世叔入府不為別的,還請世叔不要為難查案的欽差。若我等真的有負圣人教誨,天自收之。”這已經是很重的誓言了。陸氏心知褚師意為人,若是一時犯了氣,只怕要給周璋臉色看。
周璋再年輕,也是圣人親封的三品錦衣衛指揮使,又領著二品的俸祿。犯不上得罪他,更何況現在還是周璋主管審察,若他想使個壞,還真是讓人防不勝防。
褚師意輕撫美髯,“我曉得的。”入府后褚師意就不著急了,看著也不像是立刻就要收押的模樣,還有轉圜的余地。
兩人正說著話,薔薇進來回報,“夫人,周指揮使要來書房,說是要查看老爺和巡撫之間的往來書信。”周璋要看的不只是布政使和巡撫之間的往來書信,還有兒子在本場秋闈得中的幾家,要看這些人和布政使有沒有密切的書信往來,其中是否提到了科舉。
只有拿到實據,才能給一位地方上的三品大員定罪。若無,也能還白成文一個清白。先前陸氏與各家夫人的往來禮單面上看都沒有問題,即使有一兩家特別貴重的,也是與本場科舉無關的人家。
看過禮單,這會子來看書信,周璋做事頗一絲不茍。
褚師意坐在一旁,聞言冷哼,心道他也能看得懂周家故事褚師意知道幾分,也知道周璋是在十一歲之后才進的學。先前只開蒙過短短幾個月,闔家便被抄斬,如今還在國子監讀書呢。現在被派了這樣一個差事,讀書的事自然也
要略放一放。
陸氏對薔薇道,“請過來吧。”隨后又對褚師意歉聲道,勞煩世叔走這一趟,只是眼下不能與世叔闊契,實在抱歉,請世叔海涵。待來日相公歸來,再請世叔過府一敘。”
褚師意擺擺手,“我與你父親相識多年,用得著和我這般客氣府中無事我便不多留了,有事使人給我送信就是。”褚師意頓了頓,復冷笑道,“說不得朝上還能得個彈劾呢。”文官與武將來往過密,確實是會被彈劾的。
褚老將軍年紀四十有八,比陸望小上七歲有余。平日里說話總帶三分風趣,即便是這樣的話,也是打趣居多。
陸氏起身,親自送褚師意出去。
倒是湊巧,兩人剛起身,周璋就帶著白尚仁到了。
周璋不認識褚師意,只覺得堂內的老人不怒自威,看向他的目光似乎有些不那么友善。周璋低眉,一旁的白尚仁忽然小聲道,“這位是昭武將軍加兵部右侍郎褚師意褚老將軍。”周璋對白尚仁微微頷首,隨后進入內室,站在褚師意面前。
“下官錦衣衛指揮使周璋,見過褚老將軍。”圣人雖賜周璋二品飛魚服,拿的也是二品俸祿,但他的官階還是三品。褚師意雖是三品,又是地方武將,但有兵部侍郎的加銜,周璋的禮還是受得起的。
褚師意先看了一眼對他執晚輩禮的白尚仁,眉眼含笑微微頷首,隨后才看向周璋,眼中喜意迅速褪去,不咸不淡地點點頭,隨后想起什么才勉強擺了個笑臉。
“欽差一路奔波,在江南人生地不熟,不若晚間我等設宴,為幾位欽差接風洗塵如何”褚師意雖然是笑著說這番話,但話里敲打的意思太過明顯。也不知道周璋能不能聽得懂,他算是幼年逢難,少年顯貴。若是心高氣傲些,只怕會與褚師意起些不必要的沖突。
與風神秀逸的白尚仁相比,周璋的身形更顯輕瘦,金钑花束腰勒出勁瘦的腰身,一襲紅衣配上冷漠的面容,很難讓人相信這是一位好說話的錦衣衛指揮使。
周璋好似沒有聽懂褚師意的暗示,正色道,“要務在身,請恕下官不能奉陪。”褚師意抽抽嘴角,他原本就沒真想請這個比自己小兒子還要小上一歲的“同僚”喝酒好不好
不過一想到周璋這般年紀,就已經有三品武銜,真是人比人氣死人。不過他也沒有這樣一個好老子“殺身成仁”,升遷布政使不到四月,一點政績都沒做出來,卻因為被卷進湖廣貪墨案冤死,為兒子掙了個三品冠帶出來
褚師意定定地看了眼周璋,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和藹的笑容,“周指揮使可要切實查案,莫要像有些官員那樣捕風捉影,總得腳踏實地才行。”
周璋對褚師意行了個抱拳禮,“老將軍指點,晚輩謹記。”褚師意擺擺手,隨后對陸氏微微頷首,然后大步流星出了書房。褚師意的坐騎已經被管家牽到馬廄,喂了一頓豐盛的草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