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稚生伸出手,動作自然地替繪梨衣拂開被海風吹得黏在嘴角的發絲。
他只是嘴角向上彎起一個溫和的弧度,輕輕點了點頭,“嗯嗯,愿他們武運昌隆,戰無不勝。”
“走吧,”他的聲音低沉而平靜,融在風里,“我們還要去很多地方。”
——
托斯卡納的盛夏,陽光是慷慨的熔金。
它毫不吝惜地傾瀉而下,將起伏的丘陵染成一片無邊無際、灼灼燃燒的金黃。
櫻駕駛著汽車,沿著蜿蜒的鄉間小路行駛,仿佛航行在一片凝固的、滾燙的向日葵海洋中。
那些巨大的、沉甸甸的花盤,整齊地追隨著太陽的軌跡,構成一片壯麗得令人屏息的生命圖騰。空氣里蒸騰著土地被曬透后散發出的濃郁土腥味,混合著向日葵盤那種獨特的、帶著油性的青澀香氣,還有無數蜜蜂忙碌飛舞時發出的低沉嗡鳴。
繪梨衣的臉幾乎貼在了車窗玻璃上,鼻尖在冰涼的玻璃上壓出一個小小的圓形印痕。
她的眼睛睜得圓圓的,瞳孔里映滿了那鋪天蓋地的、幾乎要燃燒起來的金色;小本子攤開在她并攏的膝蓋上,上面歪歪扭扭地畫著幾朵抽象的小花,旁邊還貼著一張在圣托里尼買的、印著藍頂教堂的明信片。
車子在一個緩坡的頂點停下。源稚生推開車門,熱浪夾雜著更濃郁的植物氣息撲面而來。
他繞到另一邊,替繪梨衣拉開車門——幾乎是同時,繪梨衣就像一只終于被放出籠子的小鳥,輕盈地跳下車。
她的目光瞬間被坡下那片在熱風中微微搖曳的金色汪洋牢牢攫住。
她回頭看了源稚生一眼,眼神里是毫不掩飾的渴望和詢問。
源稚生靠著車門,微微頷首,唇邊帶著縱容的笑意:“去吧。”
那一聲如同解開了無形的束縛,繪梨衣就像一道鵝黃色的閃電般徑直沖下了緩坡,超級混血種的頂級體魄展現得一覽無遺。
她的涼鞋踩在松軟的田埂上,揚起細小的塵土。她跑得那么快,那么毫無顧忌,張開雙臂,仿佛要去擁抱那無邊無際的金色陽光,擁抱整個夏天蓬勃的生命力。
風吹鼓了她的裙擺,吹散了她的發辮,讓她看起來像一顆滾入金色海洋的、跳躍的鵝卵石。
源稚生沒有立刻跟上去。
他站在原地,遠遠地望著。視線盡頭,那道小小的、歡快的身影在巨大的向日葵叢中時隱時現。
她時而停下,踮起腳尖,好奇地湊近一個幾乎有她臉那么大的花盤,伸出指尖,小心翼翼地碰觸那毛茸茸的花瓣和堅硬的種子;時而追逐著一只拖著華麗藍色尾翼的鳳蝶,笨拙地跳躍;更多時候,她只是仰著臉,對著那熾烈的、慷慨的陽光,露出毫無陰霾的、純粹的笑容。
眼前的景象,美得像一幅濃墨重彩的印象派油畫——
滾燙的陽光,無垠的金色,風中搖曳的巨大花盤,還有那個在花田間奔跑、歡笑、仿佛自身也化作一縷陽光的女孩。
源稚生靠著滾燙的車門,長久地凝視著。一種久違的、幾乎陌生的暖意,像山谷里緩慢升起的晨霧,悄無聲息地從心底最深處彌漫開來,浸潤著他曾經被冰封的四肢百骸。
那沉重的、屬于蛇岐八家少主的“責任”二字,那些曾經壓得他脊背幾乎要折斷的過往,仿佛都被這托斯卡納的驕陽徹底曬化了,蒸發成了無形的水汽,飄散在灼熱的空氣里。
櫻遞來了手機,屏幕上是簡短的訊息,來自啟示之劍軍團:
“已成功復生,狀態一切良好。勞煩兄長擔心了,抱歉。”
“聽說您正在帶繪梨衣世界旅行,祝你們旅行愉快。如果時間允許的話,我也想跟繪梨衣見一面。——稚女。”
源稚生緩緩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胸腔里充滿了向日葵田那混合著泥土和陽光的獨特氣息。
他收起手機,邁開腳步,不疾不徐地沿著繪梨衣奔跑過的田埂,走向那片燃燒的金色海洋深處。
陽光落在他肩頭,竟有些溫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