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旱……
赤地千里!
曾幾何時,施奕文以為這句話應該只是文學家的夸張,怎么可能是赤地千里呢?
可是在他離開京城之后,沿著官道一路往南,不過只是剛過保定,就在這原本是北直隸最富庶的魚米之鄉,所見到的卻是“赤地千里”。
紅赤赤的日頭當空高懸,路面上,干燥的塵土在風中像煙似的卷流著,干裂的土地裂出的口子,能塞下小孩的手臂。
越往南,越是如此,越往南地里的旱情就越重。
“哎,作孽啊,這鬼老天兩個月不下雨,可讓老百姓咋活啊!”
趕著的車夫長嘆著,坐在馬車上的施奕文,若有所思的看著溝岸邊上。溝岸邊偶爾的可以看到幾架水車,原本應該轉動著水車,這會已經沒有了動靜,水車的車葉板即便是偶爾動上一下,也只刮上些黏稠的泥漿水,還不等送上去,就已經凝固在車葉板上。
接連兩個月的干旱,讓深州的許多小河小溝幾乎干得見了底,只有河道中間還存著些水,盡管離岸邊很遠,但是百姓仍然踩著淤泥走到河中央,用木桶裝水,然后挑著水的倒到自家的地里,可是田間土地上那干裂的裂口,卻像一片片貪婪的嘴唇在拼命舔著少的可憐的水。
往田間看去,田里的高梁、小米稀稀拉拉的,這些作物遠比小麥更為抗旱,可現在也像火燒過似的一片焦黃。
“致遠,你看,就像那些難民們說的那樣,越往南旱情就越厲害,深州這地方去年又遭了場水災,接連兩年旱澇,這里的百姓恐怕早就耗盡了積蓄。這一路上,咱們碰到的不少百姓,都是從這里逃出去的,不過大家還在這里撐著。”
張靜修不解的看著施奕文,那天,他說要到南邊的災區來看看,即便是來到這里看了,又能怎么樣?
“難道官府就不賑濟嗎?”
施奕文皺眉問道。
“致遠,你有所不知,這天底下,那年不旱不澇,即便北直隸是天子腳下,像這樣的幾府幾地的旱情,朝廷是問不過來的,也就是靠地方上自籌錢糧賑災,再就是靠百姓自己撐著了。”
“撐著……”
旁邊騎在馬上的李峰哼了一聲。
“少爺,百姓撐不了多久的,等到耗盡了積蓄的時候,不知多少百姓就要典兒賣女的地步了……”
李峰說話的時候,手指著不遠處的村子說道。
“少爺你看,不少百姓連房子頂梁都賣了,這歷來度荒都是這樣,先是賣牛,再賣房梁、然后是房子、田地,最后又是典兒賣女……”
對于本身就逃過荒的李峰來說,對于這一切他并不陌生,最后他又抿抿嘴說道。
“其實,大多數人都在那苦熬著,他們不知道,應該趁著旱情不重的時候趕緊走,畢竟,那時候路上還能討著吃食,再晚了,恐怕就得餓死在路上了……”
待近了村子,老遠的就看見村子里不少房子被拆去了房梁、房瓦,一間間沒了房頂的房子,黑洞洞的,像是想要吞噬這里的一切。在村中的井臺邊不少面黃肌瘦的百姓排著長蛇陣,施奕文便急步走了過去。
站到井邊,只見一只吊桶在井上吱吱呀呀地被吊上來,桶里是半桶濁水那排著隊的村民每人手里拿著一只碗,在等著水。一個老人站在井臺上,接過碗,倒上水,又接過一只碗,拎起木桶將水全倒進碗里。
然后老漢沉著臉,對那些村民說道。
“不許喝了,都倒到田里去,明白么?”
年少的孩子舔著干裂的嘴唇。
“喝一口也不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