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皇帝極為了解的客用很清楚,皇帝必定會采納這些建議,那怕就是做個樣子給大家看。
“皇上……”
張居正終于顫抖著喊出了一聲,許多往事一齊涌到心頭。此時他表面上看似平靜,但內心深處卻是激蕩不已。片刻后,他看著客用說道。
“我這個顧命大臣,已是當到頭了。執政十年,我為朝廷社稷,天下蒼生,不知得罪了多少勛臣世胄,勢豪大戶。如今我已是油干燈盡,也許要不了幾天,我就人土為安了,那些敵視我的人,便會伺機反撲,但我已是毀譽不計,只要為大明江山好,我就是粉身碎骨又有何妨?”
這席話說出之后,張居正看著一旁的兒子說道。
“當年,天下士林為張某放逐南洋,雖然是國法,但于私張某卻對江南諸公心懷愧意,然后國法難容私情,張某只能秉公辦理,今日我已是油干燈盡,于個人我沒有其它的請求,只請皇帝同意,讓張家遠去南洋,唯如此才能告慰天下士林,給天下一個交待……”
看著張居正愈來愈黯淡的眼神,客用止不住哽咽起來,安慰道。
“張先生,你就不要胡思亂想了,這,這那有這樣主動把自己一家子流放到南洋。皇,皇上是不會允許的。”
“求公公告、告訴皇帝,請,皇上同意此請……”
或許是因為太過激動,張居正的身子劇烈抖動起來,他大張著嘴,但是卻吐不出一個字來。
“太醫,太醫……”
客用連忙喚太醫進來,太醫手忙腳亂施救了半晌,張居正終于安靜下來,但睜著眼睛再也不能說話。客用尋思著著再呆下去對張居正刺激太大,便起身告辭。可是張居正卻用乞求的眼神看著他,那意思是要他留下來多坐一會兒。想到這怕就是決別了,客用的鼻子一酸,眼淚簌簌往下掉。張居正嘴唇顫抖,看出他似乎還有話要說,只是聲音小得幾乎聽不清:
“客公公,煩你轉告皇上,這,這是為天下安穩計,只有張某人舉族被流放到南洋,天下人才會不會因張某而恨上新政。”
客用的耳朵幾乎貼在張居正的嘴巴上,聽他這么說,便點頭說道。
“張先生放心,雜家一回去就稟告皇上。”
“多,多謝公公。”
張居正一激動,呼吸再一次迫促起來。
“客公公,你……轉告皇上,這新政推行,首在用人,唯有如此,才才能讓新政繼續,如今新政之功已經初顯,切,切不能……”
再下面的話,客用就聽不清了,他的目中帶著淚,即便到了這份上,心里仍然牽掛著天下,牽掛著新政。看著他瞳孔慢慢地擴散,半握著的拳頭緩緩地松開,然后沒了呼息。
“張先生,張先生,太醫,太醫……”
太醫再過來的時候,也只是把了一下脈博,然后就搖頭說道。
“首輔已經走了……”
“爹……”
聞言一旁站著的張敬修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悲痛,一下子跪到在床前,握著父親的手,發出了撕肝裂膽的嚎哭聲,周圍立即響起一陣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