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昭歌不夜城的初雪實在稀奇,來得居然要比往年提前了兩個月。
向來只在臘月或元月才偶然會有一場半場清雪的昭歌城,不過十月初便紛紛揚揚的落了一場薄雪。
不過,這雪實在是太小了,落地即化的程度,就更加談不上什么銀光素裹、碎瓊亂玉的雪景。
層層九重宮闕之中,東宮蓬萊殿正殿中,一壺清茶安靜的落在添滿清風碳的爐火中。
溫熱的水汽蒸騰而上,室內一時暖意無邊。
年輕貌美的萬淑妃輕輕挑著一雙柳葉眉,漫不經心的隨手研磨著纖纖玉手下價值千金的墨條。
片刻后,天子靖帝微微蹙眉,忍了又忍,還是搖頭淡淡道“暴殄天物。”
萬淑妃聞言干脆放下不干了,她冷冷道
“臣妾本就是俗人,陛下若有紅袖添香的雅興,該去崔貴嬪或是江嬪宮中才是。蓬萊宮久無人煙,怎能招呼得好圣駕。”
崔貴嬪和江嬪,正是兩年前帝后大婚時,一同迎進宮中的兩位出身名門的宮妃。
這兩位娘娘分別出自南朝四大士族中有著“謝寧崔江”之稱的其中兩大世家,一位來自清河崔氏,另一位則出自潁州江氏。
貴嬪崔月葶和嬪江如沁的門楣清貴顯赫,這兩戶門第,在天宸朝堂清貴文官中的姻親不知幾何,亦是僅次于潯陽謝氏、永州寧氏的士族大姓。
少年天子為了更好的掌控天宸軍權和河流漕運之勢,迎娶了大都督柏孟先的嫡長孫女柏莀萱為后。
但這一舉動,卻也令天下文心所向的母族潯陽謝氏好生沒臉。
想來也是為了中和廟堂之上文武局勢的平衡,安撫天下文人墨客之心,于是靖帝大婚之日除了冊封了皇后柏氏外,還同時迎娶了清河崔氏和潁州江氏的女兒,并在大婚時將后妃同日迎入了宮中。
這三位同日入主不夜城的一后一貴嬪一嬪,不論她們各自背后勢力如何錯綜復雜或是不對付,至少表面上看,這三位娘娘和風細雨親如一家姊妹。
只有一人除外。
那就是比她們更早入宮的淑妃萬洛兒。
萬淑妃絲毫懶得做那些表面功夫,也不愿維系宮中女子之間虛情假意的姐妹情分,她甚至在陛下面前也都懶得作偽。
這就很難評了。
要知道,在三位貴女入宮之前,她們的家族本以為那個出身最卑微、最好拿捏的萬淑妃不足為懼。
誰能想到這位婢女出身、最初從未被人看在眼里的萬氏,居然出人意料的成為了他們族中后妃在不夜城中最難啃的那塊“骨頭”。
人家萬淑妃終日避居蓬萊殿,根本就不外出。
所以任憑誰家有通天的手段,若是連人都等閑見不到,那不也是無從施展
就連每月初一,后妃們固定要給中宮皇后問安的日子,萬淑妃也是踩著點準時來,請過安后全然一副鋸了嘴的葫蘆寡言少語的模樣,時辰一到人家拔腿就走,任誰也抓不到她的錯處。
此時,只有帝妃二人的格外靜默的宮殿中,靖帝聽了萬洛兒這番不敬之詞,情緒倒也沒什么太大起伏。
符景言似乎已經習慣了萬洛兒的冷嘲熱諷不尊上意。
“昔年朕在上書房讀書,便是你在跟前伺候。研了十幾年的磨,如今倒是不會了。”
萬洛兒冷笑一聲。
“人總是會變的。陛下早已不是當年蓬萊殿中的太子殿下。臣妾自然也變了,不再是那個溫柔小意的婢女洛兒。”
符景詞提著狼毫,垂首在白宣上落筆寫完最后一個字。
然后淡淡道“溫柔朕沒聽錯吧,這兩年來你與過去相比的確有些變化,但在大言不慚膽大妄為上,倒是一點都沒有變。也不知是跟誰學”
突然,兩個人同時停下手中動作。
一室皆靜。
是啊。
她又是跟誰學的呢
萬洛兒無聲挑了挑嘴角,可惜最終還是失敗的垂下。
不知過了多久,天子靖帝輕輕擱下手中的御筆,面無表情轉移話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