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的一聲悶響,黑色棺槨砸在地面上。
突如其來的撞擊震散幾圈團簇的霧氣,揚起的白色沙塵和白霧混雜在一起,難舍難分。
尚清北的眼前人頭攢動,穿黑色喪服的男女老少影影綽綽地圍了一圈,虛幻的影子朦朧地做出擦拭眼淚的動作,鬼哭一樣的哭喪聲一陣接著一陣。
“嗚嗚嗚沒福氣的娃啊”
“死啦,好可憐喲,沒享幾天福”
“嘻嘻嘻,命不好,消受不起”
如果說頭幾句還能聽得出哭腔,后面幾句便是很明顯的笑意盎然的語調,似乎對死者的逝去感到高興。
說是高興并不準確,那語氣更像是劫后余生的竊喜,好像原本懸于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終于落下,擦著邊砸到了旁人的頭上。
尚清北聽了一會兒,只覺得渾身都像有螞蟻在嚙咬似的難受。
雞皮疙瘩起了一片又一片,他打了個幅度極大的寒顫。
本就鋪天蓋地的冷意再度上涌,好像赤身裸體地站立在冬日的寒風中,被刀子一般的北風搜刮著骨骸,將血管和筋絡的每一個角落凍透吹徹。
“真冷啊”尚清北無聲地感慨一句,牙關緊咬。
又是一陣風來,眼前的幻影被簌簌地吹散成一地塵沙,飄飛到空中,又緩緩沉降。
所有異狀盡數消失,沒有鬼影,沒有唱祝,天地間一時寂靜而安寧得出奇。
只有靜靜停擱在紙錢堆中的棺材能夠證明,剛才確實有詭異事件發生,有鬼怪打街巷行過。
尚清北借著月光,凝視棺材周圍散落的骨白色碎末,沒來由地想到了自己只曾聽聞、不曾親見的死人骨灰。
他又抖了一下,接著就聽到耳后傳來“呼呼”的吹氣聲。
游絲般的涼氣騷動著發絲,輕輕巧巧得像秋天的寒蟬振動翅翼,讓人脖頸發癢。
小鬼吹燈,由不得你說滅不滅。
李瑤的話語在耳邊回蕩,尚清北心頭一跳。
他僵硬地轉過頭,看到穿白襯衫黑長褲的青年就站在自己身邊,遺像似的黑白兩色,松松垮垮地貼在門上,有節律地呼著氣。
尚清北甫松了口氣,由恐懼反彈的慍怒便潮水般上涌。
他壓低了聲,咬牙切齒“齊文,我們都一樣是玩家,你別再當我是小孩子,沒事就嚇唬我了這一點兒也不好玩”
“我嚇唬你”單薄得像紙的青年不解其意地挑起眉梢,看神情分外無辜,似乎正為無端的指責感到苦惱。
沉默兩秒后,他恍然大悟地笑了“你膽子怎么這么小徐嫂不是說了么,只要肩上的陽火不滅,鬼就怕人。”
這話說得真心實意,倒好像真的是在寬慰嚇破了膽的隊友似的;和言語配套的笑容卻帶著明顯的促狹,話里話外流露出哄小孩的態度。
尚清北一想到自己嚇得快暈厥過去了,而“齊文”卻氣定神閑地袖手旁觀,就覺得不忿。
怎么見到鬼都不帶大喘氣的這還是人嗎哪怕是老玩家,也太夸張了吧
他更加堅信了,“齊文”絕對是老玩家中精神異化比較多的那一掛。
思維觸及了什么,尚清北側頭看向青年,疑惑地問“徐雯的化妝鏡呢我記得你一直拿在手里,還開著ed燈照明呢。”
“化妝鏡么”青年歪了歪頭,似乎在認真地回憶。
他沉靜的面色在月光的映照下比滿地堆積的紙錢還要白上幾分,毫無血色的唇灰敗得像是墓碑的石刻。
違和感陡然滋生,尚清北后知后覺地發現,周圍的環境不知何時暗了下來,只有慘白的月光于事無補地光明,反而給所有景象都蒙上了一層詭譎的色彩,更顯得鬼影幢幢。
心底的不安如網如織,他卻無法可想,只能煩躁而焦灼地等待著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