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十幾分鐘,小石頭緩緩睜開眼睛,目光清澈而靈動,完全沒有鎮靜藥物作用下的那種渾濁迷茫。
四目對視,鄭仁長出了一口氣,微微笑了笑。
“恢復的很好,現在把眼睛閉上,繼續平穩呼吸。”鄭仁輕聲說道,“再過一個小時,我把呼吸機摘下去,你感受一下新鮮空氣。”
小石頭很聽話的眨了兩下眼睛,用眼神告訴鄭仁他明白。但卻沒有閉上眼睛,而是又眨了兩下。
“能動么”鄭仁問道。
小石頭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能動,但是寫字交流肯定是做不到。
“你要現在脫機”鄭仁試探著問道。說完,小石頭就又扎了眨眼。
鄭仁略猶豫了幾秒鐘,溫柔說道,“好,不過要是你的呼吸功能還跟不上,就要再用呼吸機輔助12個小時。”
只有鄭仁一個人說話,小石頭只是用簡單眨眼的動作表達自己的想法。但是鄭仁卻覺得自己能明白小石頭心里想的是什么,兩人用這種古怪的方式進行交流,毫無障礙。
心跳略加速,就像是半夜睡的正香的時候手機響起來,叫他去做手術的反應一樣。鄭仁先做了一個深呼吸,平穩情緒,把呼吸機接頭從氣管插管上摘掉。
呼吸機的報警聲響起,鄭仁直接無視掉。他的注意力全在小石頭的身上,血氧飽和度千萬別掉下來才行。
出乎鄭仁的意料,沒有任何波折,小石頭的眼睛閉上,用心的“呼吸”。
一口新鮮空氣,正常人完全感受不到它的存在,可是對于小石頭來講卻是最寶貴的東西。
胸廓起伏,血氧飽和度98,呼吸頻率22次分,心率也沒有劇烈的波動,一直維持在110次分左右。
成了鄭仁心里吶喊了一聲。
而此時小石頭呼吸了兩三次之后,臉上露出了一種很復雜的情緒。呼吸的空氣難以置信的甜美,進入肺臟后,馬上參與血氧交換,隨后跟隨血紅蛋白為身體源源不斷的氧。
難以置信和如釋重負,諸多復雜的情緒寫在小石頭的臉上。不過他沒有情緒激動,導致病情的反復,而是很快閉上眼睛,開始努力、貪婪的呼吸。
氣管插管里隨著呼吸發出的空氣撞壁的聲音都是那么的悅耳,這是生命的響聲。鄭仁仔細聽著,用耳朵判斷小石頭肺臟里的分泌物多不多。
還好,痰并不是很多,而小石頭的表情卻特別有趣。
鄭仁知道,嶄新的肺臟和之前重度纖維化的肺臟肯定不一樣。但這是理論上的,具體換了肺臟之后呼吸順暢到什么程度鄭仁也不清楚。
觀察了幾分鐘,一切平穩,鄭仁終于放了心。
看樣子24小時脫機沒問題,要是一切順利,明天一早就能拔管。
呼吸機報警的聲音有些聒噪,鄭仁見小石頭狀態平穩,回身把管道掛上,并關閉呼吸機。
外面的陽光透進來,有些刺眼,鄭仁瞇起眼睛看著冬天里湛藍湛藍的天空,心生平安喜樂。
最快的速度收拾好機器,鄭仁回頭。
小石頭睜著眼睛,努力舉起左拳,手臂上掛著的輸液管就像是一場大戰后殘破的衣裳鎧甲。百戰馀生,這孩子命還是挺好的,鄭仁想起了在山腰見面的那一次,這是他與小石頭的約定。
左手握拳,輕輕碰在小石頭瘦弱的拳頭上。
午后,陽光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