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一座風和日麗的小島,在船只距離岸邊還有時九百碼時,羅瑪就能斷定。她率先看見的是烏云,厚重低壓的云霧飽含水汽,仿佛隨時可能澆下傾盆大雨;道道電光在鼓脹的氣團間游走,仿佛烏云伸出爪子給自己瘙癢,就是不肯落下來。
等船只靠得近些,不祥的意味則更濃。黑云疊在島嶼正上方,看起來像是展品外的玻璃罩子。被扣在其中的灰翅鳥島上看不見一只灰翅鳥,黑紅的黯影在林木間游蕩,山峰宛如一截被斧子無情砍倒的巨樹殘余的根樁。它總體來說稱不上是美觀的藝術品,但哪怕作為模型,一眼過去你也能聯想到無與倫比的穩固和堅不可摧。
“一面城墻。”羅瑪揉著眼睛低呼。
一座堡壘索倫事不關己地糾正。
她沒見過灰翅鳥島原本的樣子,但料想中應該與燈塔鎮相去不遠,比魚尾島好上一些。結果血族給了她一個大驚喜。“他們早就著手準備戰爭了。”
畢竟是德拉布萊親王率先提出脫離聯盟的,沒點準備怎么成
船靠岸時,水手們拋出繩子,落下船錨。羅瑪沒有下去。她躲在一只空木桶里,看著血裔們將充作食物的凡人驅趕到跳板上。當時她沒能看全,現在才發現這群“奶牛”里不僅有人類,還有為數不少的綠精靈、半獸人和亂七八糟的亞種。不只有暗夜精靈排斥雜種,很多神秘種族的混血都被迫離開族群在外謀生,吸血鬼可能襲擊了他們的駐地。她覺得血族干得出來這種事。
“我現在明白守誓者聯盟干嘛要與血族開戰了。”羅瑪說。
聽我一句,羅瑪,事情永遠都沒有你想的那么簡單
但也沒困難到讓我掉頭離開,她心想。而且憑她自己沒法航行回潮聲堡。不管怎么樣,我是來提前確認艾肯不在島上的。拉森要罰她就罰吧,反正他也不能關我一輩子。羅瑪現在已經是點燃火種的風行者,她突然意識到回到高塔后,教育部會給她安排一位新的導師。這么一想,她還是越晚回去越好,她相信拉森和薩比娜也不愿意看到她離開占星師的教室。尤利爾會是她在外交部的新同學,這給了羅瑪一點安慰。
白天碼頭上行人來往,但戒備也十分森嚴。面對血族的堡壘,羅瑪可沒有了在之前船上作威作福的心思。她從桶里鉆出來,沿著繩網爬落到海堤。燈塔上旋轉的偵測光束掃過船頭,好在這時正值退潮,她已經躲入了碼頭下,手爪卡住滑膩的木板。等光柱轉過去,羅瑪才翻身爬到正面,四肢并用以最快的速度沖過一段足有二十碼寬、空曠平坦的卸貨場地。掃回來的燈光追著她的尾巴毛跟了一路。
“它看見我沒”羅瑪懷疑地問索倫。
頭頂指環提醒。
倉皇之間,她朝前一躥,感到鼻子撞上了石頭。一束比探照燈微弱了許多倍的光柱慢吞吞地打在她原本站立的位置。在船上相距太遠,這里的光線被城垛上的火把遮掩住了。
那可不是路燈,而是魔法。你可以管它叫刷子指環說,在沿海城市,它們被用來驅趕試圖在夜里爬上墻的海族魚人。只要碰到一點你就得一動不動僵上半小時。這玩意比較貴,大多數地方寧愿用人力巡邏
“好名字。”羅瑪揉著鼻子在墻根邊亂竄,以防被刷下去。她該在船上就給自己施加夜之擁的,不過現在也不算遲。魔法點亮了她的視野,一堵有兩個她那么高的圍墻從模糊的輪廓變成有深有淺的灰白剪影,斑斑點點的地方是劃痕。一切清晰明了,她疼痛的鼻子也開始重新投入使用。
這里還不是血族的堡壘,只是一座又矮又舊的鴿子塔。索倫認為它不是由血族新近建立的,而是很久以前,在海族還在聯盟占有一席時守誓者聯盟留下的東西。指環索倫告訴她,灰翅鳥島是荒廢的穿梭站,但你現在一點也瞧不出荒廢來,就連穿梭站也不太像。至于鴿子塔,羅瑪爬到塔上瞧見一只丑鴿子,于是它得了這個怪名。沒人會專門為鴿子歇腳而建塔,但吸血鬼覺得那些“刷子”有地方安放,才把它保留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