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正在下雪,但絲毫阻止不了她的激動心情。“你確定他死了”特蕾西霍然轉身,捏緊雙拳。
“尸體上有毒藥和貫穿傷。”她的夜鶯回答,“火種也已熄滅。”
一陣奇妙的顫栗感在胸腹內激蕩。她情不自禁地微笑。仿佛一塊巨石終于粉碎,一道高墻終于倒塌,世界就此開闊而明媚。特蕾西閉上眼睛,讓無數艱難回憶在腦海中流過,留下的觸感如今卻是如此甜蜜。微風吹動她黑茶色的鬢發,將輕盈的雪花撲在臉上,她只覺身心清爽。多么動人的風景啊,先前我怎么沒發現呢
不知過了多久,公爵總算平復了心情。不。還不能放松警惕。有些事必須親眼確定。“帶我去見見他的遺體。”她吩咐,“過后再把銀頂城伯爵叫來,就說是為婚禮的籌備。”
“是,陛下。”
他們走下旋梯,一路無人。歌人塔是龍穴堡最荒涼僻靜的建筑,曾是沃森二世的姐姐愛塔麗婭公主豢養戲班和樂手的可鄙之地。愛塔麗婭本是開國君主最小的女兒,結婚后因難產而死,留下兩個兒子和一個出生便隨母親而去的女嬰。在她去世前不久,克羅卡恩國王才有了唯一的兒子沃森二世。先王對親姐姐完全沒有印象,繼位后,他將愛塔麗婭公主的戲班和樂團全部遣散、仆隨侍從統統變賣,資產分給了她的后人。這座塔樓也安靜下來,成為特蕾西安置人手的據地。
尸體躺在密室的石臺上,周圍雕刻著低溫的魔文。他近乎赤身裸體,雙目緊閉,下身蓋著白色亞麻布,暴露出胸前被毒素侵蝕的傷口。血跡被擦干,兇器留下的細小而光滑的圓形孔洞,正開在諾曼爵士的心臟上。他的面容并不平靜,仿佛正深陷一個永遠也無法醒來的噩夢。
這是勞倫斯諾曼的臉。特蕾西確認。一絲一毫都不差,這就是他。諸神有眼。她太熟悉這位老對手了,對他的了解完全不亞于他本人。
想必反過來也是同樣。公爵很清楚對方曾對她抱有怎樣的敵意現在我們終于能放下芥蒂,和平相處了。這一天不出我們所料啊。勞倫斯諾曼,一代名臣,王國首相,特蕾西所領導的王國諸侯的宿敵,悄無聲息地死在了自己的居所,甚至至今無人知曉。這里不是公爵和首相逝世的地方。即便是她,也多少會為他遺憾。
更何況,他們還運走了尸體。
這實在是不該有的折辱,尤其是對一位公爵而言。死去的諸侯也要比活著的平民百姓高貴一萬倍,盡管諾曼爵士的顯赫地位根植于王室而非血統,他的遺體也該被風光安葬,接受全城人的默哀,在修士的頌歌和花海中退出權力的舞臺。特蕾西無意將老對手挫骨揚灰,然而情勢所迫,她需要利用此人的身份。“我們的替身要怎么處理痕跡”
“衣物損壞不多,大人。污漬清洗掉,就差不多了。公爵也得換洗衣物嘛。至于孔洞,我們暫時用勛章把它遮住了。多虧那卓爾沒將前后都刺穿。”
往日榮耀掩蓋今夕隕落。好想法。特蕾西不禁微笑“記得千萬別摘下來。那卓爾呢”
“他不辭而別。”
他以為我會對他不利么特蕾西暗自搖頭。公爵根本不在乎殺手的下落。她自己就是高環,且比失勢的前任首相警惕得多,完全不受刺客威脅。但特蕾西還有用得上他的地方。一把好刀可不常有,德威特赫恩和勞倫斯諾曼已經證明了他的價值。“給我一個解釋,先生,我明明要求你們一同行動,確保萬無一失。但德塔卻告訴我,你在這一至關重要的行動時遲到了”
“我被熟人牽絆,不得不花時間脫身。”夜鶯道,“若教他們發覺我的身份,那就全完了。一丁點兒懷疑都可能讓計劃節外生枝,我不敢冒險。”
“天哪,都怪我沒安排好你的時間。”
夜鶯打個冷戰。“不。我很抱歉,特蕾西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