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膽敢侮辱帝國貴族?我會剝了你的皮,你這臭烘烘的豬。”騎兵隊長帶著陰沉的笑意揮手。利刃探進頭盔的眼縫,摩擦出刺耳地滑動聲。
尤利爾感到鮮血滑下眉骨。他幾乎就要反抗,但辦不到。“昨天我經過廚房時,廚師就是這么對付野豬的。”騎兵隊長說。
夢中人冷冷地盯著他。
我在做夢。尤利爾對自己說,夢里一切皆有可能,這只是段記憶。他真想立刻蘇醒,但無法確定先知怎么考慮。若是在那樁事發生前,他恐怕一秒鐘也待不下去。
對方并未就此打住。“沒錯,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銀歌騎士禁止內斗,在任何情況下都是。我沒打算……噢,你在流血么?真的?”他突然抬起腳,狠狠揣在學徒胸口。“不對,我記得雜種的血是藍的,人人都知道。”
尤利爾無可奈何,只得隨夢中人滾倒在地。好在這一腳雖然很重,卻不至于危及性命。他被操縱著收縮胃部,同時撐地起身。
“賤種!罪犯!”隊長繼續踢他,將他復又踩倒在地。馬靴的鋼制圓頭撞擊胸甲,聲如敲鐘,尤利爾卻一聲不吭。但這不是他想忍住的。
比起疼痛,他更感到的是憤怒。見鬼,這和我的夢境元素不符。莫非導師知道我在窺探他的過去,才特意挑了這段回憶?學徒不禁懷疑。
校場的插曲持續到伯爵返回。三十三名騎兵簇擁著城堡主人,護送他穿過吊門橋。騎兵隊長帶著手下交班,尤利爾再度被迫行動,爬起身跟在最尾。
“失物找到了。”返回的銀歌騎士頭領告訴他們,“昨天宴會上,伯爵的長子盧埃林爵士將其作為聘禮,私自給了紅鉆領的伊蓮娜·斯卡萊頓小姐。仆人親眼所見。伯爵大人很為此高興。”
紅鉆領。尤利爾記住這名字。等離開夢境,先知便能通過高塔的記錄尋找相關訊息。蒼穹之塔擁有兩千多年的歷史,足以追溯到先民時期前。不曉得這位伯爵的長子最終是否與斯卡萊頓小姐結了親。
對夢中人而言,這消息意味著暫時的解脫。騎士們解散后,學徒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打來一桶水,準備清洗臉上的塵土與血跡。
比方才點名更緊迫的危機時刻就這樣到來。一旦與水中倒影對視,尤利爾知道會發生什么:他將看見錨點,從而自夢中蘇醒。本次實驗被迫中止。
必須想想辦法。學徒奮起反抗,然而根本抵擋不過夢境的意志。夢中人——先民時的使者喬伊——將毛巾丟向水桶,接著獨自卸下盔甲。當他回到水面前,漣漪漸漸恢復了平靜……
使者伸手進去。
桶內一半的水面立時結冰,邊緣圓滑濕潤。他抄起冰塊,蓋在傷口處,遮住雙眼。
寒意使尤利爾打了個寒顫,但當他無可避免地看向水桶時,波紋和冰片的雙重阻擋極大地干擾了視線。使者的面孔只剩一團虛影,隱約能辨認出下巴和濕淋淋的黑發。
學徒不免松了口氣。
危機暫時過去,尤利爾卻不那么樂觀。我得警惕一切鏡面效果的東西,可我哪兒能辦得到呢!
他聽見導師一頭扎進水桶,在水面下詛咒,語言模糊而陌生。兩個女仆從身后經過,步伐不由自主地加快。
目睹這一幕,尤利爾有些不安。占星術窺探過去,是人盡皆知的能力。然而成為被觀察的對象,看到他人的隱私或極力忘卻的記憶,又讓他很不舒服。喬伊會是因此而憎恨老先知的嗎?他拿不準,但直覺還有更多原因……
但這次恐怕不會得到答案。尤利爾多次回顧『懺悔錄』的夢境,早已清楚自己身處的時間點。“艾恩之眼”想找到白之使的過去,知曉他的出身和秘密,從而針對性地制定戰略,但學徒更想弄清他變為亡靈的原因。
難道真是在冰海秘境里,他被蒼之圣女帶入了加瓦什?喬伊為何要殺她?那次神降儀式又象征著什么?高塔一直注視著他嗎?帝國時期,一介銀歌騎士又怎么會得到高塔先知的注意?喬伊并不是維隆卡那樣的明星啊……
恐怕只一種可能。尤利爾心想。“無星之夜”的無名者國王,大同盟的四位圣者之一,奧雷尼亞最后的皇帝,維隆卡的學徒、戰友、妻弟兼君主,麥克亞當陛下——唯有他能夠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