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路遠離故鄉,告別伙伴,拋下職責,事到如今,卻連目標也說不清。他的到來沒能改變什么,他的命運駛入了死胡同,預言就像一陣風,吹過他的生命,將所有期待如塵埃般拂落。我想要什么?
“我要一種可能。”辛告訴他,“突破常規,消解仇恨的可能,一個兩全其美的答案。”對方臉上的表情仿佛在說他根本不信。“好吧,或許我只是想有個好雇主,一位新伙伴。”
“但愿如此。反正我沒法阻止,只希望不要鬧到無法收場的地步。”法羅斯哼了一聲。“你該考慮清楚,傭兵,布雷納寧是老蒙洛的繼承人,他決不是你想象中任意驅使的棋子。眼下他需要你,可總有一天,他會成為國王,而國王是沒有信譽可言的。”
“多謝提醒。但這就是我要承擔的風險了,會長大人。”
他盯著傭兵半晌。“提醒?你要么是投機分子,要么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傻瓜。根據我的經驗,多半是前者。”
“你并不了解——”
“……我當然了解。”法羅斯不客氣地打斷道,“從我聽你說那些名字的一刻起,我就知道你是什么東西。你要聽聽我的判斷嗎?”
恐怕拒絕也沒用。辛干脆沉默。
于是,對方開口了。“曾經有個布列斯人,他是同胞之子,長大后成了一名惡魔獵手。你認得他。”
果真如此。“我認得很多布列斯人。”但惡魔獵手卻只有一個。
法羅斯極不友善地瞪眼:“我指的是我認得的這個,呃?”
一些事終究要分說明白。辛心想。“那就講講看吧。”
“你真的要聽?”
一個人的故事于世界無關緊要,卻是本人的一生。辛心想。“故事是有價值的,大人。我很好奇這個布列斯人身上發生了什么,請告訴我吧。”
沉默中,傭兵不知對方能否捕捉到自己的心跳。他無法克制回憶。早知道金星城就是“黃金遺跡”,很可能我向考爾德團長辭行時就不會那么果斷了。這地方不吉利。
“大概四十年前,我在褐殼灣附近的小鎮做郵遞員。”法羅斯開口,“鎮上沒有獵手,教堂里只有一個招搖撞騙的假神父,連神官,連神秘生物都不是。在那里我度過了一段寧靜的時光,真教人懷念。有可能的話,我當然愿意住到入土……直到某天我不幸接近了一戶人家。”
辛試圖想象對方的生活。小鎮的郵遞員,挨家挨戶派發信件。對無名者而言,這已是難得的好日子。“這戶人家出了什么事?”
會長的聲音因回憶而放輕,“具體情況很難解釋,前一天夜里我喝多了,宿醉給我帶來了幻覺……起碼當時我是那么認為的。我推著車爬上一道坡,累得頭暈眼花……冥冥中有個人影,她具有非凡的吸引力。”
“我一下子清醒過來。”他沉下臉,“你不明白那種感受,傭兵。但我知道那就是同胞的感覺,她的火種。我想她一定是才覺醒不久,老練的無名者決不會將自己暴露出來,哪怕在鎮上也一樣。”
“沒錯,我其實不清楚鎮上有多少同胞。我不在乎。大家默契地享受不被追趕的生活。沒什么能比得上這個。”
辛問道:“她認出了你?”
“比那更糟……我和她不一樣。她沒看見我。按理來說,在我發現同胞時對方也會注意到我,可……也許她根本意識不到那種感受。”法羅斯停頓片刻,“于是,我開始跟蹤她。你能理解吧,傭兵?她是個家庭主婦,有兩個孩子,且根本不認得我。我不是要對她做什么。我太久沒見過同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