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蕓將創口貼撕開,別扭地對準傷口。白聞賦坐在一邊瞅著她,可又好似目光并不在她身上,陷入了某種沉思之中。直到葉蕓將創口貼兩端不慎粘在了一起,他的眼神才重新聚焦,拿過創口貼調整好方向貼在她的傷口處,又拿起棉球避著傷口將葉蕓指間干掉的血水一點點擦凈。
夜里起了風吹進門內,吊著的白熾燈被吹得搖搖晃晃,暖黃的光影投在桌上,跟著搖曳。
棉花的觸感撫在葉蕓的指間,輕柔得像羽毛浮過她的心頭,她突然就紅了眼眶。
得知聞斌遇難時她沒哭,被佟明芳指著罵是喪門星時她沒哭,一個人關在屋里時她也沒哭。卻在這一刻所有的情緒一下子決了堤,淚珠順著臉頰滑落,仿若斷了線的雨簾。
聞斌的噩耗,佟明芳的怨恨,不知如何償還的書籍,失去方向的生活,還有白聞賦為她擋的那一下。
悲傷、恐懼、擔憂、彷徨、委屈
從沒一刻像現在這樣,各種復雜的情緒同時向葉蕓襲卷而來,就要將她吞噬,她無法抵抗這樣的洪水猛獸,只能撇開頭死死咬住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白聞賦低垂著眉眼,冷硬的下頜線緊緊繃著,眉宇間的褶皺始終沒有消散。
他的聲線很低,帶著絲不易察覺的消沉,對葉蕓說“書的事我來解決,這些創口貼拿去,明天再換新的。碗筷放著不用管,你回房睡一覺。”
葉蕓漸漸止了淚,轉過頭時,嘴唇被她咬出了血印,掛著水汽的眼無助凄楚。
白聞賦面色凝重地目送她走回房,眼里的霧靄翻涌成浪。
聽呂萍說,她那幾本書的借閱記錄被清除了。白聞賦并沒有通過呂萍解決這件事,葉蕓不清楚他是如何擺平的,總之,后來也沒人再提。
或許是因為葉蕓和聞斌相識時間太短,亦或是她剛來到這個家沒多久聞斌就出海了,她習慣了聞斌不在身邊。他的罹難葉蕓盡管也難過,但沒多久就接受了這個事實。
雖說葉蕓和聞斌相處的時間不長,可他的離開對葉蕓的影響來說,卻是翻天覆地的。葉蕓從青溪村來到這里是因為要嫁與他,從某種程度來說,聞斌是她在這個家的指望,現在聞斌走了,葉蕓就像是浮萍,在這座城里,無根無絆了。
佟明芳這人本就迷信,這邊選好了領證的日子,那邊小兒子就沒了,免不了認為葉蕓克夫,克死了聞斌。不僅是她這么想,就連周圍上了年紀的婦女都在說他們家閑話。她們說葉蕓是紅顏禍水,克夫命。當初白家要是找個模樣普通的女人,興許聞斌就不會出這檔子事了,偏偏要找個狐媚面相的,就是聞斌回來,日子鐵定也過不好。
佟明芳領葉蕓回來時有多風光,今天的處境就有多落魄。那些從前暫且容忍葉蕓的事,現在也不再藏著了。
佟明芳看不慣她跟著了迷一樣總捧著書,厭煩張三李四什么人都跑來找她繡東西,也見不得那些男人沒事站在走廊往她家瞧,覬覦葉蕓的牛氓樣。
這些矛盾統統都在聞斌走后暴露出來,只要葉蕓踏出房門,她做的所有事情都好像是錯的,佟明芳永遠都能找到不滿的地方數落她。
葉蕓干脆將自己關在房中,不再看書,也不再幫人繡東西,整日足不出戶。即便這樣隔著一道門,佟明芳那些抱怨聲仍然無孔不入地鉆進房間里,揮之不去。
有時候葉蕓晚上做夢都能夢見佟明芳怨恨的表情,把她驚醒。
她唯一期盼就是大哥能在家,只要白聞賦在家,佟明芳就不會一直抱怨個不停。白聞賦會制止她無休止的怨氣,也只有這個時候,佟明芳才會平和一些。
然而大哥不會總在家,盡管他最近待在家的時間比以往都要多,可總有他的事情要忙,總有葉蕓單獨面對佟明芳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