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薇原本以為自己是幸運的。
除卻那次蹭課被無情“趕走”之后,她并沒有體會到洛林那令人難堪的毒舌。
但現在看來,她的幸運值也沒有那么高。
自小到大,艾薇感受過的嘲諷和歧視不在少數,如果給那些惡心家伙排個名,討厭如松鋒都要屈居第三。
第二十三區難民和d級基因是無法抹除掉的印記,這兩種的疊加讓艾薇在讀書時比普通人要困難許多。在她讀中學時,就已經有男生會惡意地踢她的凳子,用嘲諷的語氣問,付給她多少錢,她才會和他約會
艾薇的回應是一記拳頭,狠狠打掉對方一顆牙齒。
再往后,故事就從爽文轉變為現實向。艾薇補償給對方一千塊的醫藥費,為了籌錢,她不得不給松旭寫了一整月的作業。
松鋒的詞匯量和他的耐心一樣少,翻來覆去就那么幾個,乏善可陳。他瞧不起艾薇的d級基因,因為她和郁墨分手后沒多久就和松旭在一起,罵她水性楊花,又認定她會污染他們家高貴的純a級,諷刺她異想天開。
和以上相比,洛林剛才那句話已經算得上委婉。
艾薇還是不開心。
比被松鋒譏諷還不開心。
郁墨如舊日那般撫摸她的臉,他從不避諱和艾薇的親昵,就像之前無論在哪里都會叫她“小寶”,等待檢查的房間中,他同樣不吝嗇地展示著對她的偏愛。
這次抽血化驗時,在征得采血員同意后,郁墨親自為她取血,用棉簽按壓銀色如絲綢的長發落在艾薇的手臂上,她忍不住想到洛林制服上冷銀色鳶尾花。
轉身,艾薇看到洛林單手解開襯衫袖扣,將黑襯衫的袖子規整地挽到手肘處,露出結實的小臂。
那是屬于從軍多年之人的胳膊,常年用槍及重機械而有的流暢肌肉,和她的纖細血管不同,他手臂的青筋看起來就很容易下針,多道顏色稍淺的疤痕讓這具力量感的身軀更壓抑隱忍。
身側的郁墨在說什么,艾薇聽不到了,她想到洛林授課時的模樣。
一身制服的他冷淡地說,踏上荒廢區就要做好失去生命的準備。
早就預知到自己會因莫名其妙基因病死亡的艾薇,很早前便做好死亡的覺悟;現在的她看著這條傷痕累累的手臂,慢慢意識到,她之前的想法還是有些淺薄。
成年后的艾薇畢竟沒有真正面對過“死亡威脅”。
或許這才是她頻繁關注洛林的原因他是軍人,基地中每個人、每個老師都對他恭恭敬敬,證實他軍銜很高。
而高階軍銜,屬于那種在荒廢區中和智能機械作戰并屢次大獲全勝的人類。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他是艾薇想成為的那種人,她想要得到他的頭銜,他的權力,他的能力,他的職責,她想代替他,要成為他。
人固有一死,艾薇希望自己能死在戰爭中,死在為同胞幸福與人類未來努力的前路上。
那些豪言壯志終歸是青少年體內流淌不停的熱血,艾薇沒有辦法參加成年后的統一征兵,對荒廢區的了解也止步于父母的諱莫如深。
對于父母來說,從第二十三區到一區,中間橫跨荒廢區的經歷就像一場已故噩夢,一同逃難的親朋好友都永遠留在那里。
這也是他們阻止艾薇的原因之一。
但今天,看到洛林那條滿是傷疤的手臂,那些關于戰爭的殘酷和血腥全部具像化了。
艾薇突然想到“戰后創傷”這個詞。
他們的老師洛林看起來和這個詞匯并不相關,他的外貌并不粗獷,五官是凌厲的英俊,有黑色微卷的頭發,介于墨水和黑色尖晶石二者間的眼睛,冷漠,嚴肅,規整,寡言少語,終日穿著制服,管教嚴格,會用刻薄到近乎惡毒的話語來諷刺犯了錯的學生。
洛林沒有看她。
采血結束后,他用冷淡的聲音說了聲謝謝,但那語調和讓對方去死沒有區別。
“小寶”郁墨低聲問,“怎么了”
“沒什么,”艾薇想了想,說,“我原本以為我可能與眾不同,但好像更接近自做多情。”
“胡說,”郁墨笑,銀色長發仿若擁有生命,粼粼閃耀幽冷的光澤,“目前不會有什么比你更完美。”
艾薇沮喪“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喜歡哄我但我聽了后,還是和以前一樣開心,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