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翻找了半天,只在血和泥巴里摳出來一點可憐巴巴的餅屑耖粉,想來是流民哄搶中踐踏入泥。
一指甲蓋的東西當然不能吃,慕朝游幾乎快絕望了,肚子餓得咕咕直叫,與道旁珠頸斑鳩咕咕的叫聲,相得益彰,相映成趣。
王道容看到這一點耖餅之后就干脆擱下手,去撿拾道旁散佚的書卷。
慕朝游這邊搓指嘆息,王道容卻已經扯下一塊車布,打包了個小包裹,還撿起一支散落的竹笛。
“郎君當真有雅興。”慕朝游苦笑,她只找到一個破得不能再破的碗。
“生又何歡,死又何哀。”王道容垂睫撫摸著手中竹笛,淡淡地給了她一個十分魏晉獨有的喪比回答。
話雖如此,他還是又撿起地上一柄豁口的長劍,一張殘弓,幾只亂箭。
“你會打獵”她看著他拾起弓箭,心跳忍不住加快幾分。
王道容調試著弓箭,道,“或可一試。”少年平靜地拈弓搭箭,瞄準遠處那只正在覓食的珠頸斑鳩,也就在這時慕朝游感覺到他身上的氣勢渾然一邊,黝黑的眼眸一轉,目光陡然凌厲冷冽,如晨霜雪。
箭矢離弦,破空而去,珠頸斑鳩一聲未發,斃命于地。
慕朝游主動承擔起料理斑鳩的重任。她拎起斑鳩往前走出幾步,王道容沒動,他垂袖望著這一地狼藉,斜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他明顯若有所思。
“郎君”她納悶呼喚。
王道容這才振袖提步而來。
慕朝游連只雞都沒處理過。
畢業之后一般都是點外賣很少自己主動做飯,偶爾做一次也是菜市場買的現成的。
慕朝游過年的時候看過她爹媽殺雞,殺雞好像要割脖放血,然后用熱水燙毛吧
懷揣著不確定的心思,她硬著頭皮問王道容要來那把豁口斷劍,捏著斑鳩脖子,比劃來比劃去還是不敢下手。
他就這么安安靜靜地看著她,仿佛在看一件極為有趣的事,并無任何主動出言幫忙的意思。
慕朝游也不能指責他沒有紳士風度,沒有他射獵,他們兩個今晚都得餓肚子。
無奈之下,她只能深吸一口氣,一劍緩緩下去,拿破碗接了雞血,舍不得放過。
之后拔毛、掏空內臟的狼狽自不必提。
忙活一晚上,兩個人直到傍晚才燃起一堆篝火。中途,王道容傷口崩裂又開始流血,慕朝游一陣手忙腳亂。
好在他出生亂世,自己也略通醫術,自己給自己包扎,不必假于她。
沒有鹽調味,味道只能說是令人作嘔。
慕朝游很少吃自己不常吃的東西,一想到自己吃的是只斑鳩,她就算餓得胃里如絞,也難以下咽。只能硬著頭皮逼自己多吃一點。
火光中,她看到王道容正把斑鳩肉一條一條撕下來吃,吃得很慢,很仔細。低眉順眼,眼睫纖長,毫無怨言。
兩個人吃過這一頓,王道容突然從懷中摸出個小小的玉龍螭紋佩交予她,這玉佩因為小巧被他深置于懷中,逃過一劫。
“世道不太平,若你我失散,女郎可憑借這玉佩來建康尋我。”
慕朝游愣了一下,覺得他說得也有道理,猶豫半晌,還是接了下來。
王道容朝她略一頷首,并未與她有什么夜談的想法,替她點燃了一支據說能驅鬼的“鬼舌香”之后便合衣先睡去了。
這是慕朝游第一次和一個古代人“同寢而眠”。
夜風吹動密林莎啦啦作響,不知名的鳥鳴猶如啾啾鬼聲。篝火狐鳴,夜狼嘯月,雖然有王道容在側,她不用再擔心有行鬼來犯,但她還是失眠了。
慕朝游有心和王道容說幾句話,培養培養點兒革命感情。
但王道容安靜得恍若死去。
她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懼來。
她以為有個同伴在側,就像是溺水的人抱緊了一根浮木,可王道容對待她的態度,僅限于搭個伙一起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