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朝游根本沒想到會在這兒遇上王羨。建康那么大,她本以為上次一別就算是永別了。她跟王羨不過一面之緣,驚訝之余也不知道可寒暄點什么。
王羨倒是十分自來熟地走上前來,還沒開口說話,便又要笑了。
上回江畔初見,這姑娘帶給他不少驚喜,回去之后,王羨心里總惦念。
今日再見,忍不住笑彎了眉眼。
“這燈會三三倆倆,成雙成對的,本來以為只我孤身一人,形單影只的,未曾想還能再見娘子。”
“娘子青春正好,”王羨彎了彎唇笑說,“怎么也一個人孤零零的呢。”
慕朝游本來想說,她帶了小嬋同行的,但又懶得多解釋這兩句,便道,“人多吵鬧,我一個人反而輕松自在點。”
她問“郎君一個人覺得孤單,怎么不帶上上次那個小僮”
王羨今天穿得仍舊很隨意,寬袍博帶,烏發隨意半挽著,肌膚被通紅的燈火一照,宛如玉人。
他踩著木屐走到她身邊,干脆就在河畔坐了下來。
望著那月色燈光下的秦淮河,說“正如娘子所言,我也不愛那些人多的地方,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這人一多,勾心斗角,爭權奪利也就多了。”
慕朝游看他眉眼有些悵惘,似乎有些心事的樣子,說得話也是半遮半掩,意有所指的。
她不想探究別人的隱私,又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干巴巴地擠出了一句,“畢竟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王羨聞言莞爾。
他這段時間憂心著朝堂中的暗流涌動,剛剛不過是有感而發,也沒想這姑娘能真安慰到他什么。
只不過他生性愛美,看看美景,和美人說說話,心里已然覺得十分輕松滿足了。
慕朝游生得很美,至少在王羨看來是這樣的。
初逢江畔,燈光昏暗,未曾細辨,今日燈下看美人,越看越動人。
她穿著打扮得很素凈,肌瑩眉麗,眸如秋水般澄澈,眼睛很大,但眼尾卻狹長微翹,讓她直視著人的時候像小狗一樣堅毅動人,但有的時候又顯得冷淡而遺世獨立。
是的,遺世獨立。
真奇怪,王羨一眼就看出來慕朝游分明是出生寒素,但她與人結交的時候,卻十分不卑不亢,進退有度,像初生的竹,脊骨挺拔,沖淡淵靜。
“我聽說敬愛寺晚上會點上不少的燈,”王羨問,“娘子要看看去嗎”
慕朝游本來不太想去,轉念一想,又覺得走遠些也好,便說“其實我還有個小婢同我一道兒出來的,只不過我將她留在了酒肆里。”
二人回到了酒肆,慕朝游下意識往大堂內掃了一眼,王道容和顧妙妃已經不在了。
小嬋看到王羨十分驚訝。她一直是跟在王道容在私宅那邊伺候,沒見過王羨,看他覺得眼熟卻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慕朝游解釋了幾句,王羨叫了車,馬車往敬愛寺的方向駛去。
南國崇佛,元夜這一日,熱情的南國百姓們幾乎將佛寺的門檻都踏破了。
敬愛寺占地廣大,雕梁畫棟,比屋連甍,寺內遍植了白玉蘭,佛寺內外這個時候都點上了燈燭,高高的佛塔聳立在墨青色的夜空,周匝點綴著一圈的燈火,白玉蘭開得熱鬧如雪,火光浮動在酒盞般的花瓣間。
一陣夜風吹來,星火閃爍,金鐸和鳴。
王羨似乎和這里的寺主人相識,一踏入大殿,殿內的小沙彌見到他便合掌高興地喊到道“王公竟然來了”
“寺里的白玉蘭開了,吾師前些日子還想請王公來看呢”
王羨笑說“靈度公何在稍后等我親自前去拜訪。”
慕朝游見了,就主動說“郎君可以先會故人,我和小嬋二人也能逛。”
王羨“不打緊。”
小沙彌見狀便道“吾師如今正在禪堂打坐修行呢。”
僧人們在殿內點上了香燭,又取來了百合、蘭花供佛,燭火漾漾,雪白的百合花在妙音梵唄之中靜靜開放,數不盡的珍木香草在黑夜中散發出芬芳的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