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慕朝游都要起個大早,去遠離家門口的水井一趟趟打水。
就近不是沒有池塘,只不過在看到池塘這一頭人家洗衣洗菜,另一頭人家在洗刷馬桶之后,她就果斷放棄了在這里打水的念頭,寧愿多跑幾趟,至少干凈衛生。
臟衣服沒有洗衣機也要自己手動搓洗,特別是厚重的被褥,不能機洗簡直是一種折磨。
至于水溫。
本來挑水燒火就不容易,好在已經開春,否則冬天燒熱水洗衣又是一重的奢侈。
離了王道容之后,古代的生活比慕朝游想象得還要艱辛許多倍。
因為白天太累,她基本上一入夜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好處也是有的,她胃口比之前好了不少,吃得飽睡得香,體力漸長,皮膚甚至還因為早睡早起多運動光滑細膩了不少。
在生活腳踏實地,柴米油鹽醬醋茶,無盡的瑣碎之下,和王道容的生活倒像是一場風花雪月,淡而渺遠的夢了。
慕朝游剛離開的時候,王道容尚未覺得有什么不一樣之處。
每日不過照例在家中練字習書,去定林寺畫那未完成的壁畫,家族之間往來應酬走動也是必不可少。
南國素來有品評人物的風氣,席間一句妙語,或是名士長者的一句夸贊傳揚出去,都是不薄的政治資本。
王道容幼而聰敏,博涉經傳,兼通玄釋,逸秀超群,幼時隨父王羨拜訪好友周泰,周泰見他年紀尚小,卻口齒伶俐,機敏聰慧,眉目清而有神,天骨疏朗,貌如冰雪,皎如玉樹,贊嘆道又是王家寧馨兒。
待到王道容長成,一日涉雪而來,世人遠遠望之冰姿雪魄,宛如神仙中人。
從此之后,每每乘車出行,男女老少追逐如狂,呼之王六郎。
可以說,王道容自小就不缺聲名,如今雖然官微言輕,名望卻是與日俱增。
他要做的事情很多,并沒有閑暇去想慕朝游。
好不容易結束了一樁應酬,等驅車趕回府上時,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
守門的老閽人睡得昏昏沉沉,阿笪上前拍了幾次門,才將老閽人叫醒。
老閽人從睡夢中驚醒,提著一盞飄飄搖搖的燈,顫巍巍地走來。
燈光下的王道容烏發如綢,皙白淡漠的臉頰上泛著淡淡的疲態。
老閽人姓張,在王家已經干了許久了,是看著王道容長大的。等王道容買下這一處宅子之后,他就主動提出要替他看門。王道容素日里也很尊敬他。
張翁提著燈走近看著他的面色,關切地嘆了口氣,主動上前幫忙牽馬,“唉,又累得郎君這日日辛苦。”
王道容淡淡頷首算作回應,又道“張翁你年事已高,這些事交給阿笪去做就是。”
張翁笑呵呵的“趁現在還能做得動,能幫郎君多做一點是一點。”
兩人剛把馬牽到馬廄,又忽然下起了雨。
入了春之后,建康的雨水一日比一日豐沛。
或許是席間累得狠了,王道容這會兒沐浴完卻是毫無困意。
窗外春雨瀟瀟灑灑,竹簾高卷,夜風吹動燭火細細,炭盆內的爐火熊熊燒著,驅散了點點的春寒。
王道容取了棋枰,下意識地就對阿笪道“請慕娘子來。”
阿笪頓時就愣住了,“郎君,慕娘子已經搬走了。”
王道容揭開棋盒的手頓了一頓,驀然才想起慕朝游的確已經搬去佛陀里了。
他垂著濃黑的眼睫,淡淡嗯了一聲,“忘了。”
又把黑棋與白棋一顆顆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