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沛然巨力一下子擊中了慕朝游的肚腹。慕朝游痛苦地眉毛都擰了起來,根本沒有什么曖昧旖旎的心思,只覺得五臟六腑都要被他給砸出來了。
王道容迅速調整身形,在她身上撐住,清雅的嗓音擦過她耳畔,沉甸甸的鼻息噴吐在她耳側,“抱歉。”
“能起來嗎”
王道容頓了頓,“我看看。”
他伸手想摸索,但手到半空驀地頓住。
他意識到,慕朝游正在他身下。
指尖微不可察地抽搐了幾分。
王道容斂眸,呼吸也在霎時間變得柔和和綿長。
心上泛起一股很奇怪的感覺。像那無時無刻不在的小螞蟻銜著滴蜜水滴到了心上,漾開了一陣細細的癢。這還沒完,這只小小的螞蟻很快又爬遍他全身上下四肢百骸,只往他骨頭縫里鉆。
他烏黑的發簾輕輕掃過她的面頰,細密密的癢,鋪天蓋地的百合香沉甸甸地壓了下來。
百合花香氣淡雅渺遠,但若是離得近了嗅聞,香氣便轉成淡淡的殠臭。
很像王道容的為人,君子之交淡如水,有春風拂面之感,卻不可深交。
慕朝游不太舒服地瑟縮了一下。
“看不見嗎”她問。
王道容很柔弱地應了一聲“嗯。”
慕朝游試著想推開王道容自己爬起來,但夜盲癥的平衡性極差,王道容被她一推,身形又歪了歪。
她趕緊伸手去拉,手一下子滑入他掌心。
他的掌心柔軟。
但她的掌心微微粗糙。
王道容定定地反手握住慕朝游的手掌,借著她的指引終于坐了起來。
慕朝游瞥他一眼,見王道容半垂著眼睫,昂烏鴉鴉的黑發襯著一張白生生的臉,纖長的眼睫如蝶翅輕顫,秀美的眉眼有幾分空茫的不安。
她不好耽擱,趕緊爬起身把燈點了。
燈光一盞接一盞亮起看,少年這才稍稍緩了回來,他定了定心神,睜開雙眼,嗓音帶著不易察覺的柔軟與和煦“抱歉。”
慕朝游搖搖頭,看他的視線有幾分驚訝和探尋。
對上慕朝游的視線,王道容一怔,不禁默想他剛剛都在做什么
下意識的示弱的,楚楚可憐的神態。
他很奇怪。
這實在太奇怪了。
王道容微微垂眸,密繡的睫絨掩去了眼中的情緒。略微定了定心神,方才徐徐說道“今日冒昧來訪,要說的話方才已經言盡了。”
“司靈監尚有要事處理。”王道容辭別說,“容也不便再厚顏打攪娘子,請恕容先行辭別。”
一年多相處下來,慕朝游始終覺得自己摸不清楚王道容的所思所想。所以她搬出了王氏府,也不想去探究他心中的所思所想。
王道容是個黑洞,他自己或許都弄不明白自己在想些什么,離得太近會被他吞噬的。
慕朝游猜測可能是剛剛的“親密”接觸讓王道容有些不舒服了,也沒戳破他,而是抬頭看了一眼天色說,“郎君確定要這個時候走嗎待會兒怕是要下大雨。”
王道容搖搖頭“車中備有雨具。”
慕朝游就送他下了樓,又到了門前。
他幾乎是落荒而逃。
天邊滾著層層的烏云,天空離得很近,像是下一秒就要壓塌下來。
出了酒肆,王道容沒上車,而是提著一盞燈,沿著秦淮河岸慢慢的走。
一滴雨打落下來。
阿笪抱著傘在后面追,“郎君下雨了快上車”
王道容置若罔聞。
初春的雨來得迅疾而猛烈,很快便成瓢潑之勢。
少年垂著眼,若有所思,容色安靜以至于安詳,冒著雨緣著河畔緩步而行。本來清冷如玉的容顏在雨霧中越發淡渺如天人。
雨水很快濡濕他眉睫,臉頰。
王道容感覺到自己今日有些不對勁,卻又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錯。雨這個時候落在他身上,澆灌他四肢百骸反倒讓他感到一陣說不上來的自由,輕快與疏闊。
他覺得全身上下都很別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