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門前溪水漲,郎船幾度偷相訪。船小難開紅斗帳,無計向,合歡影里空惆悵。
現在他的臉豈止是紅了,簡直連耳根子上的血管都在一跳一跳的。
什什么紅帳什么合歡他早就該想到,類似“仙人之降”這種祈求男女之愛的慶典活動,不可能會用什么正經八百到極點的端正詩文,倒是一首一首這種挑蕩人心的情詞艷曲,撩撥得人的心啊,也一忽兒地搖搖蕩蕩,就跟懸在她長篙尖尖上的那只繡球似的,下一刻她就脆聲喊一句“弦哥”,再把那只繡球一挑一拋,丟到他面前來,要他接下。
他呢他也只得像那時候一樣,使盡了渾身解數,也要在半空中把那只拋歪了的繡球好好兒地接到手里來。
或者,他不接又能怎么樣呢他從來都沒有想過這樣一種可能。
怎么可能不接著呢小折梅是父母之命,總角之年就定下的未婚妻啊。中間雖然他們分離了很長一段時間,他也沒想過這些兒女情長之事,但是他也從來沒有想過要悔了這一邊,再去找旁人啊。
后來她又出現了,從江北盛家村上京來投奔他。她一出現,他起初只覺得茫然、錯愕,還有一點點羞赧,倒是沒有想過她來得不巧,她該不該來這一類的事兒。
再往后就是她一肩挑起了侍郎府的中饋,還順帶著幫他料理了仙客鎮的案子,然后又是如今,“問道于天”私印失竊案的調查
如今,他家中也是她在周全,他公事上還是她在周全。不論他轉到哪一邊,仿佛她都站在他觸目可及的地方,微微笑著,設法襄助他,讓他安心,知道有這么一個人,當自己向她尋求意見、安慰和援手時,永遠能夠從她那里得到正面的回應
多好啊,多好啊。
他從來都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自己竟然能從一個人身上得到這些。
盛侍郎是嚴父,對著他和兩個哥哥都是一樣嚴厲,甚至因為他從小資質看上去要更好些,父親對他還要求得愈發嚴苛些。母親倒是慈母,可惜走得太早了。
他十幾歲時就孤身一人出了家門,拜在“林泉居士”門下做關門弟子,此后山中無歲月,他一心只有學文、練武,刻苦上進,并無其他可想。
再往后他到了京城,父親也升了官來到中京,父子團聚之后,感情好像依然停滯在十幾歲之前那一點確切地說,停滯在母親辭世的時刻。
他們與其說是父與子,不如說更像是朝中互相扶持互相信賴的同盟。又因為他的婚事早早就定了下來,反而不像是兩位哥哥那樣,定親之事還需要父親操一操心;因此他平時與父親之間的聯系,只剩下刻板的晨昏定省,以及關在書房里密談公事。
他曾經以為自己是銅皮鐵骨,只知沉迷工作、效忠皇上、伸張正義;但小折梅的出現,終究讓他也有了如今這樣的時刻紅著臉,耳朵燒熱,心跳過速,又是羞憤、又是迷茫,還有一點有苦說不出的苦悶感,拿她全無辦法,只能任她擺布
瞧,她現在就笑得那么狡黠而好看,湊上來要來擺布他了。
而他束手無策,喝止了她也只當聽不見,只能眼睜睜看著她一點點踮起腳來,那紅潤潤的櫻唇在他眼前,愈來愈近,愈來愈近
他情不自禁地闔上了雙眼。
下一刻,那兩片溫熱柔軟的唇,就已經貼了上來。
他嘗到蜜糖一般的味道,不由得詫異她之前都吃了些什么。
那是一種難以準確形容的滋味,甜美馥郁,帶著些隱約的動人香氣,像是飲下了一滿盞蜜水,又仿佛在品嘗著云橋夜市里剛剛出鍋、還冒著熱氣的,軟綿綿的桂花甜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