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楊煙外曉寒輕,紅杏枝頭春意鬧”
他只吟誦了半闕,就再也念不下去。
我們曾經一起夢想著變得強大,直到天下無人能將我們擊敗;一起夢想著向那些壞人復仇,然后擺脫秦定鼎那惡毒老兒的控制,找到我曾祖和祖父留給我的寶藏,再一起去看天底下最美妙的春光為何你忘了。
盛六郎什么都有,為何你還要厚愛于他
痛苦和失望,讓他的心臟緊縮成了小小的一團。
既如此,那么我也要利用這點最后的回憶,為你為他,設下最后的障礙,好掩護我順利脫身。
可是,瓊臨還會記得這一曲玉樓春嗎。
他忐忑地等著,直到紀瓊臨沒有花多少時間,就替他接出了下半闕詞。
“浮生長恨歡娛少,肯愛千金輕一笑”
她長長地嘆息了一聲,低喃道。
但是,她并沒有再繼續把最后兩句也背誦出來,而是低聲說道“如漾,快走吧。”
如漾,快走吧。
多少個他因為沒法完成秦定鼎為他定下的、過于嚴苛的訓練目標,而被那老兒懲罰的時刻,都是紀瓊臨擋在前面,對他說如漾快走吧,然后拿一些事情分散開秦定鼎的怒火和注意力,甚至有時候還要被迫應承一些對她而言同樣不太容易的任務
正如秦定鼎那老兒說過的,紀瓊臨是練武這方面的天才。若不是她不能經常離開盛家村的話,那老兒說他真想讓她往刺客這一途好好發展發展,因為倘若她能夠練出來的話,這天下少有俊才會是她的對手
哦,不,或許可堪匹敵的俊才,如今她面前就正站著一個。
同時,也是她的未婚夫,盛應弦。
這一幕何其有趣,又何其諷刺
倘若他不是她的友伴,而僅僅只是她的“少主”的話,說不定看到這一幕,還會開懷大笑,拍手叫好哪。
趙如漾翕動嘴唇,但卻最終什么都沒能說出來。
春日已遠,如今已是凜冬了,瓊臨。
我們識于微時,終究也要在這樣的寒冬之中分道揚鑣。
一聲“罷了,望你今后善自珍重,好自為之”也被他含含混混地吞了回去。
他不再回顧,亦不再猶豫,轉身大步離去。
而盛應弦眼見趙如漾就那么大喇喇地離開,腳下下意識地向前移動了兩步,抬手便要出招阻攔他。
但是紀折梅的反應和他一樣快。
她飛快地轉過身來,一抬手便重新架住了他的劍。
“弦哥,不可”她低喝道。
盛應弦的劍尖一抖。
他有點不可置信地盯著她看。
他不太喜歡趙如漾剛剛臨去前那種依依不舍的眼神,也不太喜歡趙如漾那種仿佛是他盜走了自己的珍寶一樣又是傷感、又是憤怒、又是譴責的表情。
他自認并無對不住趙如漾之處。而趙如漾的身份是前朝余孽,末代皇孫,還是“天南教”的左護法無論如何,這樣一個人,是不能放他自由離開的。
盛應弦覺得自己只是善盡職責而已,可是小折梅卻要來阻攔他
可是,面對著小折梅攔阻在他面前的樣子,他手中的劍,終究無法再度刺出。
他一生正義,一身正氣,自問大丈夫立身于世,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如今卻畏首畏尾,瞻前顧后,變得如此怯懦。
他想要哂然一笑,但翕動了一下嘴唇,終究是什么表情都沒能做出來。
原來,盛六郎其實也只是一介凡夫俗子,陷溺于道義、公理與人情的夾縫之中,無法擺脫,不可自決。
他甚至連真正對小折梅不,傅垂玉舉劍相向,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