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縣丞不甘心,認為自己一身抱負,豈能因為拜了個幾乎沒見過兩面的大學士為恩師就無法施展,就又在京城等了兩年,直到錢糧耗盡,不得不黯然收拾包袱打算離開。
好在是終究有人憐惜龐縣丞的學問,就問他如果做個縣丞他答應不答應,那時候龐縣丞除了進士出身帶來每月那點兒散碎食餼,根本是走投無路。而且,五年來的白眼冷遇,早讓他的傲氣不復存在,雖然只是個八品的縣丞,但他還是一口答應下來。到任之后才知道,居然還是個十二萬人口的富庶之地,而且在包知縣的治理之下,無論是政務還是治安都井井有條,來這種地方當縣丞,根本就是來享清福的。而包知縣也欣賞他的學問和人品,一主一副倒是相得益彰,配合的非常默契。
而一年前,朱佑樘繼位,年底的時候,他想起少時教授過自己學問的那位大學士,將其接回了京城,出任禮部尚書一職。一時間,他當初那屆春闈的學生們,也都成為了炙手可熱之人,龐縣丞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便又上下活動,試圖回到官場正途上來。
一耽誤就是十余年,晚是晚了點兒,但運氣好,保不齊能去個窮點兒的州當個從五品的知州,運氣不好,鄰縣的知縣位置正是空缺,有包知縣的舉薦,加上那位被起復的恩師大學士,龐縣丞多半是能至少混個正七品的知縣當當的。
在這種關鍵時刻,一向太平的塔城,卻突然出現了兩條人命的命案,而且顯然是個無頭公案,尸體又被破壞的極其嚴重,也不知道能否找到些蛛絲馬跡。
這要是案子懸而不決,恐怕晉升之路就要被堵死了,而包知縣致仕之前,卻還要在官聲上留下一筆污點。
尤其是明朝的時候,對于人命案這種官司,通常都是有著非常嚴厲的時限的,根本不可能說讓你慢條斯理的尋找線索,實在查不出來也就任憑案子懸著,一旦超出了破案的時限,知縣和縣丞往往都會被冠以瀆職罪打入錦衣衛的衙門。甚至于,往上的知州知府都會遭受到不同程度的申飭,甚至于知州也被冠以瀆職罪鋃鐺入獄的也并不新鮮。
龐縣丞心里那叫一個急啊,因為地方上出現了命案,還不完全是由衙門經辦,錦衣衛也有經辦權,往往是兩套班子同時破案,要是最終都沒查出來,或者縣衙捕快先查出線索還好,真要是讓錦衣衛那邊先查出線索鎖定了兇犯,那包知縣和龐縣丞這主副官怕是也就真的當到頭了。
好在塔城的錦衣衛衛所跟縣衙關系一向不錯,所以即便是錦衣衛來了,龐縣丞也能讓對方稍微賣點兒面子。
但不管如何,事急從權,原本是必須等到知縣到達現場才能進去的,但現在龐縣丞心急如焚,直接一揮袍袖,沉聲道:“頭前帶路,我們先進去看看瞧。”
程煜心中微微一驚,他可沒有龐縣丞現在心里那么多的官司,以他融合來的記憶,他只知道主官不到,縣丞就自行進入兇案現場,這是有可能為人詬病的。即便龐縣丞和包知縣之間并無猜忌,可若是讓錦衣衛知道,終究也是禍事。
可沒等程煜阻攔,龐縣丞說是說頭前帶路,卻根本沒等程煜帶路,就自行進入了巷子當中。
程煜見狀,也只能快步追上,搶在龐縣丞的身前,把他引領到了何宅的大門口。
龐縣丞邁步舉足就要推門而入,程煜趕忙側身擋住了龐縣丞,壓低了聲音說道:“縣丞,您可想清楚了?不再等等么?”
龐縣丞自然明白程煜的意思,他一抿嘴,微虛雙眼,說:“等不了了,現在必須跟錦衣衛那邊搶些時間,包知縣快致仕了,這會兒斷然不能出現這種岔子。”
程煜聽罷,也就明白了龐縣丞為何如此火急火燎,而根據融合的記憶,他也知道龐縣丞并不是那種升遷無望的舉人出身,他可是正經的兩榜進士,而且拜為恩師的那位主考官大學士,現如今也是剛剛被起復,他在東北這十余年官聲又是極佳,如今位高權重,龐縣丞顯然也想借著這股春風使使勁兒,這案子,必須破在縣衙的捕快手里。
當下不再多言,程煜一把推開了何宅的大門,龐縣丞邁步而入。
一進門,就聞到一股腐爛的血腥味,哪怕用絲帕捂住口鼻,也止不住那味道絲絲的往鼻子里鉆,雖然明知道這里邊不會有任何危險,但程煜還是下意識的把鐵尺從腰間抽了出來,緊緊握在手里。
“尸體在哪里?”龐縣丞問。
程煜沖著門外大喊:“吳老二,你給老子滾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