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習這個專業。”趙宥真的語氣里是一股抑制不住的興致勃勃,“被訓練成音樂行業的專業人士,是什么感覺”
“我想是充滿希望的感覺。”
韓易認真地想了想,說道。
“我每天都在學習,如何成為史威登男爵。”
“史威登男爵”趙宥真疑惑地眨眨眼,一時間有些猜不透韓易的意思。
“對,神圣羅馬帝國的荷蘭裔外交家。莫扎特、貝多芬、海頓的贊助人。”
韓易柔聲解釋道。
“在莫扎特被教會所唾棄的時候,是史威登男爵給了他生存的空間和表現的舞臺。貝多芬和海頓,也多次收到他的贊助。史威登男爵不光為他熱愛的音樂家們面包,還利用自己善于打交道的專長為他們奔走,爭取演出機會和更高的知名度。”
“你看,音樂產業就是這樣一門學科,學習如何成為像史威登男爵一樣的人。了解藝術、欣賞藝術,并不遺余力地推廣藝術。在我看來,史威登男爵,甚至比莫扎特還要重要。莫扎特只需要在自己的世界里自由創作,而門外為他遮擋風暴的,是也許沒什么才華和天賦的史威登。”
此時,二人已經漫步到了美國館的最中央,查爾斯恩格哈德庭院。韓易揚起手臂,指向庭院北面被嵌入墻內的美國分行新古典主義立面。這棟建筑曾坐落于華爾街,1825年投入使用,是美國金融業興起的象征。
“查爾斯恩格哈德并未設計這棟建筑,沒有一方水泥、一塊磚頭,是由他堆砌的。但他足夠熱愛建筑藝術,熱愛到愿意在大都會博物館專門捐贈一所庭院,永久存放這些人類文明的瑰寶。”
“這就是我心中音樂產業的意義。我沒有創作能力和制作技巧,但我可以用這里,和這里。”韓易笑著指了指自己的大衣內兜,和他的腦袋,“幫助人類聽到這個時代該有的聲音。”
“看起來,你很熱愛音樂。”眼神柔軟下來,趙宥真的笑容也變得愈發燦爛與真摯。
“我熱愛人類創造的一切文化,音樂、電影、電視、時尚”韓易看著與自己一般高的清麗佳人,笑道,“你不也是嗎”
“對我來說,主要是音樂。”趙宥真被韓易徹底打開了話匣子,她已經很久沒有說過這么多話了,“我喜歡這種藝術形式。電影有很多組成部分,但是音樂只有聲音。它用單一維度的體驗,把最純粹的情緒給提純出來,我喜歡這種不摻任何雜質的干凈。”
“那為什么不學音樂呢”
“家里的原因。”說到這里,趙宥真忽然換成了中文,輕聲問道,“你應該還記得吧”
“記得。”韓易毫不避諱地點點頭,“檢察官的女兒。”
“是的,檢察官的女兒。”趙宥真把手揣回大衣兜里,嘆了口氣,“檢察官的女兒,是不可以離經叛道的。”
“離經叛道。”韓易咀嚼著趙宥真拋出的這句成語,看起來她的中文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好。
“我有點好奇,為什么你的中文那么好”
“小的時候家里很窮,我也經常在學校受欺負。”在美國,趙宥真從未對外人提起過自己的童年,當然,也沒人能像韓易這樣深入地與她交流如此之久,“為了安慰我,我奶奶會跟我說,我們趙姓,是華夏皇族的后人。宥真啊,你應該抬起頭,像公主一樣。”
“趙確實如此。”韓易追問道,“所以你有華國血統嗎”
“不知道,應該沒有吧。”趙宥真搖搖頭,“我不太關心這個,不過韓國的趙姓,絕大多數都只能追溯到十三世紀,所以,應該是有些聯系的。奶奶說我們家是白川趙氏的旁支,但也從來沒見過家譜。”
“在莪爸爸之前,我們家已經在全羅北道生活了一百多年了,哪有皇族會住在那里。”趙宥真自嘲地笑笑,“而且我也不想像那些人一樣,總想給自己安一個皇帝當祖先,好像這樣能讓自己失敗的人生更榮耀一樣。”
“所以,因為你奶奶的話,你就開始對中文感興趣了”
“一開始是這樣的,不過后面就迷上了。”趙宥真點點頭,“我特別喜歡中文的詩詞,而且很多我們國家的古書,也要學會中文才能看懂。”
“屬于我們的,真的太少了。”
亞洲館里,依次是來自南亞和東南亞的藏品,最靠內側,是一整片中華展區,從公元前2650年的半山遺址陶罐,到1932年的女士絲綢旗袍。從小小的一碟元代鈞窯瓷碗,到一整面墻才能容下的藥師經變圖。大都會博物館甚至為中華展區修出了一方蘇式園林,以更好的展現數千年來的華夏風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