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的身體略微瘦削,長腿窄腰,鏡頭掠過的每一寸軀體,都透著燈光下盈亮晶潤的微光,細膩的肌膚緊緊地包裹著肉與骨,勻稱合度到了嚴苛的地步。他冷淡厭世的眼角眉梢,近乎稱得上過分精致而愈發脆弱的喉結鎖骨,都讓程似錦幻視到那一日破碎滿地的玻璃。
她喜歡聽到摔破玻璃時,嘩啦一聲四分五裂的脆響。
“韓玉筠,”程似錦對自己的欲望進行克制,以維持底線,“你別讓他受傷。”
“對,你可以離開了。”工作人員低頭整理卷宗,面無表情地說。
刺眼的陽光落在門口。
陸渺神情不動地取回了自己的手機,轉頭走出去。就像一道已經設計好的程序似的就這么一直走出去兩百米左右,轉過彎,過了一個人行橫道,一股非常陌生、又極其強烈的車尾氣汽油味兒涌入嗅覺。
在信號燈即將變紅的最后一秒,一輛車嗡得竄了過去,就在陸渺面前飛馳而去。
一瞬間,他空曠茫然、完全不在運轉的大腦被猛然喚醒,強烈的真實感吞沒了他。這種重新回到現實的真實感讓他在這一刻生理排斥得格外強烈。狂跳的心臟,扭曲翻涌的胃,陸渺扶住路邊的電線桿,壓不住地埋頭干嘔。
吐不出來什么東西。
苦澀的膽汁停在喉口。
他摸了一下發冷的臉,尋找路邊的販賣機買了瓶水,一邊漱口,一邊打開顯示低電量的手機,十六個未接電話,幾十條未讀短信。
里面有幾條是醫院的。
陸渺對著這幾條醫院發來的短信沉默了一會兒。在極度空茫的靜謐中,飛馳的汽車,屏幕上黑白鮮明的文字,一串從前沒有仔細注意過的賬單,組成了他人生起落后的第一道轟鳴巨響。
他打給了幾個朋友。
有兩個已經拉黑他的號碼,一個拒接,最后一個是一起讀書的發小,接了電話后很長時間都只是聆聽,最后不咸不淡地提了一句“借錢你還得起嗎”
手機里響起通訊斷掉的提示音。
畫室回不去,這也屬于陸建業置辦的資產,而且跟明日娛樂的很多問題脫不了干系,這也是陸渺與此事產生關聯配合調查的原因,哪怕他對其中的運作并不清楚。
他一邊去醫院,一邊把每一條短信看過一遍。
其中有一條格外顯眼,是來自于林琮的。
林公子的措辭還是那么客氣,但內容看下去,總結出來只有一句話我知道你走投無路,親朋難靠,要是你缺錢的話,我可以為你聯系程總。她是這世上最好、最慷慨的買家。
買家。林琮這樣一個措辭客氣、習慣于維持表面善良的人,也在這條短信里毫不顧及地如此形容,就像是他聯系公司里的任何一個小模特一樣,毫無區別。
陸渺想起了那個女人。
他想起自己口口聲聲說的“下流貨色”。想起她鮮紅的西裝外套和低頭抽煙時架在鼻梁上的金絲細框眼鏡任何關于程似錦的回憶,都帶著一股難言的疼痛色彩,像是什么硬且沉重的東西重重碾壓而過。
把他高高在上的一切碾碎。
他想起自己的鄙棄,還有那些對她不假辭色的厭憎。陸渺回憶了一下兩人之間的對話,那些令人矛盾的畫面,就像是一根根細而尖銳的針扎在神經上。
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