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何曾被人這般對待過,又何曾這樣狼狽過,她雖與蕭芫從小鬧到大,可最多就是動動手扯扯頭發,剛不過就是吵了兩句,她蕭芫憑什么就要推她
還讓她成了落水狗。
更何況更何況這初春的湖水還這般刺骨
恨得實在牙癢癢,抬手指著已轉身離開的蕭芫,高聲“蕭芫,我說的難道不是事實嗎,本身就是你阿父不要你了,太后殿下大發慈悲才將你接進宮來,你不過就是個表親,憑什么這么囂張,明明就該你給本公主行禮才對”
這話語引起心里一陣針扎一樣的痛,羞愧與自卑被人硬生生從灰暗的角落里扒出來,送到太陽底下,灼燒得五臟六腑一齊涌上難抑的煎熬酸楚。
氣得不可抑制地發起抖來。
蕭芫愣了下,才反應過來這熟悉又陌生的感覺來自于自己的身體。
怎么能這么真切,這真的是她死后的幻覺嗎
忍不住從絕望的荒蕪里伸出觸角,嘗試著控制自己的身體,她抬起還在顫抖的手,看到了瑩潤纖長的手指,玲瓏的甲蓋柔柔覆著粉嫩的蔻丹。
順著身體向前行了兩步,一陣無力,驟然跌落。
簇擁她的侍女驚呼,摻雜著一個她萬分熟悉,卻許久沒有聽到的聲音,她好像跌落在了一個柔軟的懷抱里。
她想看看,是不是她,是不是從小陪她到大,卻為了護她早早去了的漆陶。
可眼皮太過沉重,她來不及看清,就沉進了黑暗里。
靜謐悠遠的檀香混著龍涎的味道縈繞過來,還未蘇醒,就感受到極包容極安然的舒心與溫暖,讓她貪戀著,不愿醒來。
“娘子,娘子”
肩膀被輕拍兩下,蕭芫朦朦朧朧地睜開眼,一個豐潤柔凈的面容映了進來,一瞬怔然,還未開口,眼眶便紅了。
“漆陶”
漆陶長舒了一口氣,眼里還殘存擔憂的淚花,“娘子您總算醒了,可嚇死奴婢了。”
娘子昏倒,她慌慌忙忙叫了太醫,太醫道是怒急攻心,開了兩副藥,偏生娘子久久未醒,她差些就要稟去太后和圣上那里了。
蕭芫剛被扶起,殿外便傳來聲響,腳步從屏風處轉進來,穩重利落的嗓音先人而至。
“蕭娘子可在,太后殿下傳召。”
尾音落下,人轉過屏風,踏入內室。
蕭芫緩慢抬眼望去。
來人一身靛蘭素面裙,行走間淺銀的暗紋如月輝流光,眉宇敞亮,身姿挺拔,渾然的威勢讓人一瞧便知是宮中的厲害人物。
漆陶忙起身迎上去,“宣諳姑姑,我們娘子才剛”
“哎呦,”一看清蕭芫的面色,宣諳端起的姿態登時蕩然無存,撲過來疼惜地執起她的手,“我的小祖宗,您怎的成了這般模樣,叫太后見了不知該有多心疼。”
側臉,目光梭梭瞥向漆陶,蹙眉厲色,“怎么回事,叫你們伺候娘子,就伺候成了這個樣子”
蕭芫恍惚望著宣諳姑姑,覺得自己像在做一場夢,一場過于真實的美夢。
夢里有已去了的漆陶,有經年未見的宣諳姑姑,姑姑一向在姑母身邊貼身伺候著,會不會會不會也有姑母呢
冰涼的手在宣諳姑姑溫暖的掌心,還有無比熟悉的關切話語,她再忍不住,落下淚來。
漆陶看見,口中說了半截的話都忘了,跟著紅了眼,哽咽喚著娘子。
娘子向來驕傲又堅強,自打入宮,便是跌破了身子流了血,也是忍著不讓眼淚流下來,何曾有這樣傷心的時候。
宣諳雖沒聽全,也大概知曉了。
蕭芫雖在宮里長大,有太后寵著護著,平日里一副無法無天的模樣,可宣諳始終記得她剛入宮的模樣。
小小的一團,面黃肌瘦,身上處處是傷,怯生生地不敢與人說話,不會哭也不會笑,只是縮在角落里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