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窈屈膝行禮“殿下、殿下怎么過來了”
屋內并未掌燈,昏暗夜色流淌在沈燼袍角。
他轉首,緩步行至明窈身前,居高臨下望著人。那雙墨色眸子平靜冷冽,看不出半點喜怒哀樂。
沈燼聲音極淡極淡“做噩夢了”
明窈垂首斂眸,不知自己是否說了夢話被沈燼聽見,她遲疑道“是,讓殿下見笑了。”
煙雨朦朧,烏云濁霧,院中雨聲淅淅瀝瀝,連綿不絕。
今夜見不到月光,寂然夜色如薄紗籠罩。
屋內悄然無人低語,明窈低著頭,久久凝望著地上鋪著的紅氈。
倏然,鼓樓傳來四聲響,已是四更天了。
外袍虛虛披在明窈肩上,系帶并未系緊,半邊袍子輕垂落在地。
沈燼忽然出聲“知道她為何活不了嗎”
嗓音低沉沙啞,自上而下,如重槌敲在明窈心口。
她猛地揚起頭,心底深處某個猜想成了真,明窈一雙眸子滿是驚懼恐慌,她下意識喃喃“為、為何”
沈燼打量著明窈,難得沒有斥責明窈的冒犯,他輕哂。
青玉扳指攥在手心,玉質水潤光滑。
沈燼轉而望向窗外,細雨霏霏,雨打窗欞。
“母后去得早,從小到大照看我的是個老嬤嬤。”
那是外祖送進宮的人,府上的家生子,知根知底,照看沈燼也是親力親為,從不假手于人,對沈燼的喜好厭惡一清二楚。
沈燼眼中陰冷,可他卻極為嫌惡她。
他討厭那雙自以為能看穿自己的眼睛,憎恨老嬤嬤的自以為是。
她以為自己于沈燼有教養之恩,所以家人在外強占土地收受賄賂,她也覺得沈燼定不會怪罪。
可居上位者,最忌他人揣摩自己的心思。
沈燼的聲音輕輕,似是與窗外的秋雨融在一處。
明窈駭然,忽的想起自己前兩日同四喜的閑聊,那時自己還以為云錦是三皇子的人,沈燼定不會對她做什么。
那時自己也曾自以為是揣摩過沈燼的心思。
明窈緩緩閉上了雙眼,藏在袖中的指尖沁涼寒透,如墜冰潭。外袍從肩上滑落,冷意侵肌入骨。
“那后來呢”
沈燼目光從窗外收回,漫不經心道”不知道。”
許是告老還鄉的途中失足落水,又或是中了癆病身亡
一個無足輕重的宮人罷了,沈燼只讓人將她處理干凈,并不關心她是怎么死的。
更深露重,空中紅蓼搖曳,雨濕臺磯。夾道兩側青竹郁郁蔥蔥,揮落一片寧靜致遠。
明窈的屋里不曾再掌燈,隔著朦朧雨幕,依稀能望見窗下那抹失魂落魄的身影。
暗衛從樹上一躍而下,一身夜行衣避人耳目,撐傘立在沈燼身邊。
章樾不解“殿下其實不必來這一趟的。”
只怕這一夜后,明窈的夢魘只會更嚴重。
可惜明窈不知,云錦是三皇子的人,早晚都是要死的,與她并無多大干系。
窗前的身影遲遲不曾離開,似是還陷入濃濃的自責懊惱之中。
沈燼不以為然,修長身影融在濃墨夜色中。
“讓她長長記性也好。”
省得又犯自己的忌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