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夫雙眉緊攏,側身輕敲車壁,請示車內主人的示下,對男子的挑釁視而不見。
男子不滿,揮手示意護衛將車夫拖下馬“這城里有誰不認識小爺我,把他們通通給我攔住,一個都不許走”
他抬抬鞋履上的泥土,一派的張狂目中無人“正好小爺的鞋臟了。”
長街安靜,唯有簌簌冷風掠過車窗。雨還在下,晶瑩雨珠濺落在地上,隱去了車中人的談話。
少頃,車內傳來細細軟軟的一道女聲“繼續走。”
那聲音婉轉空靈,如山澗靈動的泉水清透,有道是燕妒鶯慚。
男子雙目泛起亮光,也不讓小廝攙扶,大搖大擺朝前走,滿嘴的污言穢語。
“這是哪家的小娘子出來陪爺劃拳吃酒。”他解下腰間鼓鼓囊囊的錢袋,“爺有錢,若是伺候好了,自有你的好處。”
他一面笑,一面朝前踉蹌而去,言語輕佻舉止放蕩。
雨水打濕了男子的衣襟,手指扯開車簾的那一瞬。
忽然,一支袖箭從車內飛出,凌空穿過雨幕。
那支箭極快極快,幾乎只是眨眼之際,方才還盛氣凌人的男子,此刻卻如同一個提線木偶,瞪大著眼睛直挺挺朝后倒去。
斑駁血珠染紅一地。
箭矢直直沒入男子的腦門,分毫不差。
“轟隆”一聲巨響,風馳電掣,一道紫金蛇從天幕滾過,銀白光影映在男子僵直的身子上。
四周只剩雨聲。
雨聲綿綿,一連多日的雨水,城中人早就司空見慣。
醉仙樓內花團錦簇,滿屋花香交疊。
絲竹悅耳,劉知縣摟著一個美嬌娘,突然心中一慌,手中的酒盞沒拿穩,半杯酒全灑在自己腿上。
女子嬌笑伏在男子肩上,巧笑嫣然“大人這是怎么了,心不在焉的可是玲瓏伺候得不周到”
玲瓏嗓音嬌柔,劉知縣半邊身子都酥了,摟著人只喊心肝。
席間觥籌交錯,有人酩酊大醉,撐案而起“我聽說、聽說二殿下就在路上了,也不知他幾時到。若是他來了,怕是我們的好日子也到頭了。”
劉知縣不以為意,往地上輕啐一口“什么二殿下,不過一個廢太子罷了,不足為懼。陛下若真的看重,也不會這會子才巴巴打發他來。”
劉知縣笑著站起身,身子搖搖欲墜,“諸位放心,只要我劉某在一日”
風聲忽然在他身后掠過。
不知何時,槅扇木門被風吹開,涼意在身后蔓延。
劉知縣醉眼惺忪,只覺后背生涼,他揉揉眉心,只當自己吃多了酒。
宴席上鴉雀無聲,禮畢樂止。眾人瞪大瞳孔,驚恐萬分望著劉知縣的身后。
劉知縣雙眉緊皺,不悅轉身“你們這是做什么,不就是”
萬籟俱寂。
似有人從背后緊緊扼住自己的喉嚨,劉知縣瞪圓一雙眼睛,難以置信望著門口橫著的一具死尸。
殷紅血跡蜿蜒在那人身下,一刻鐘前還從他這討巧要銀子吃花酒的兒子,此刻卻生生沒了氣息。
死不瞑目。
“我、我”
劉知縣暴跳如雷,趔趄著腳步朝前奔去,直直摔在兒子尸身旁,怒發沖冠,“哪個挨千刀的竟敢”
聲音哽在喉嚨間。
醉仙樓門前,一輛馬車靜靜停靠。
沈燼握著折扇,漫不經心挑起車簾的一角,隔著雨幕同劉知縣遙遙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