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唇角勾起幾分冰涼笑意“怎么,劉知縣是要找我算賬嗎”
地牢陰暗潮濕,有水珠從天花板上掉落,一滴接著一滴,連綿不絕,如同深處傳來的慘叫。
劉知縣半死不活躺在地上,滿是肥肉的一張臉血肉模糊,骯臟不堪。
他顫巍巍抬起左手,哭著朝那抹竹青色身影爬去,死到臨頭還在為自己喊冤。
“殿下,我、我真的是冤枉的,賑災的銀子不在我手上、不在我”
血和淚混雜在一處,模糊了劉知縣的視線,他艱難地撐起上半身,喉嚨猶如吞了烙鐵,艱澀痛苦,只能發出模糊的聲響。
混著泥土和雜草的地上,出現一個又一個的血手印。
劉知縣生不如死,他似乎被折磨了整整一夜,又或者更長。
直至天色漸明,晨曦的微光從小小的鐵窗透過,劉知縣終于低下他的頭顱,奄奄一息垂落在一旁,血珠子從他手背上滾落,淌了滿地的觸目驚心。
黃花梨太師椅上,沈燼一手敲著椅沿,他神態自若,眉眼淡然,似乎并未瞧見劉知縣的慘狀。
宴席上的賓客也跟著被“請”到地牢,親眼目睹了劉知縣飽受酷刑的一幕。
個個嚇得魂飛魄散,抱頭痛哭的有,跪地求饒的也有。
哀嚎聲不絕于耳,如往日在醉仙樓從無間斷的流水席。
沈燼目不斜視站起,長身玉立,竹青色長袍泛著點點血跡,像是從地府走出的閻羅惡鬼,血腥和陰翳沾了一身。
長長的影子延伸在沈燼身后,所過牢房無不悄然無聲,無人敢發出半點聲響,深恐觸了這位閻王的霉頭。
青花水草帶托油燈立在甬道兩側,光影晦暗不明,依稀照見沈燼棱角分明的下頜。
天漸漸涼了,晨光破曉,燕雀喑啞掠過長空。
沈燼拾級而上,早有獄卒點頭哈腰,為沈燼推開上方那道銹跡斑斑的鐵門。
晨光落在沈燼腳邊,忽的,他目光頓在廊檐下一道嬌小纖瘦的身影。
明窈一手提著明瓦燈,額頭貼在漆木廊柱上,似是睡過去了,連手中的燭火滅了也不知。
聞得動靜,明窈猛地驚醒,一雙睡眼迷糊,怔怔朝沈燼望了過去。
“殿下。”
笑意在明窈唇角蕩開,乳煙軟緞珍珠繡鞋踩在青石板路上,明窈快步朝沈燼奔去,明瓦燈在她手上搖曳。
沈燼在地牢審訊了將近一宿,見者無人不膽戰心驚,避他如蛇蝎,退避三舍。
唯有明窈不同。
那雙盈盈秋眸瀲滟似江水,波光流轉。
為沈燼開門的不過是個小嘍啰,只知曉京中來了貴人,并不知道沈燼的真實身份。
聞得“殿下”二字,兩股戰戰,嚇得腿軟跪倒在地,連連磕頭“小的見過殿下”
汾城窮鄉僻壤,何曾見過這等貴人,話都說不利索。
沈燼淡漠輕瞥,目光幽幽落在明窈臉上。
明窈不明所以“殿下”
沈燼面不改色“日后在宮外,不必如此喚我。”
明窈怔忪一瞬,忐忑不安道“那公子”
最后兩字極輕極輕,如同鴻雁掠湖,輕不可聞。
天色陰沉,只有少許亮光穿透烏云,無聲灑落在檐上。
劉知縣貪墨徇私多年,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府上金玉為地,云母為窗,處處透著奢靡浮華。
天高皇帝遠,劉知縣甚至還在自家設了地牢。
劉府的奴仆婆子早就被趕往后院的柴房,府上管事的,也讓沈燼關在地牢審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