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堂而過的凜冽寒風中,你縮在電話亭渾身發顫,握著話筒的手指神經質地抖動。在無光的極夜,你等待他的聲音如同等待清晨的第一縷朝陽。
終于,嘟聲停止,他的聲音響起。
“喂”
寒風停止了呼嘯。
你閉著眼睛平復著呼吸,電話里只剩沉默的電流聲。
“喂,玩兒啞劇呢”陳知玉笑出聲來,“顧如風,說話。”
你問“你怎么知道是我。”
“還能是誰”他說,“你怎么了”
你沉默。在你們兩人之間,你是索取的那一個。向他索取安慰,索取承諾,他像溫柔的海水將你包容。你的心微微一刺,話語卡在喉口,一句也說不出。
“考差了被老師罵了”他兀自猜測,“還是你家里又吵架了嗯快說。”
跨越山海而來的電話,不該是抱怨與沮喪,你想。
于是你說“沒事。我就是想你了。”
“喲呵,怎么這么肉麻。”
你用手指纏繞著鋼制的伸縮電話線“之前沒有告訴過你,但是,你是我最喜歡的朋友,唯一的朋友。你很好,特別好。”
你又說“我們要一起去北京。”
“放心吧顧哥,我在努力呢。”他說,“我買了一大堆資料和真題,周末都在家里刷題。這個寒假我打算除了你誰也不見,剩下的時間全用來刷題。我會考好的,追上你的腳步。”
你說“嗯,我想和你一起在北京騎行,逛小吃街,去爬山,去看水,坐綠皮火車去周邊的省市。”
“還可以去逛故宮,找找有沒有什么玉枕啊星盤啊,說不定還能穿越呢。”
你笑了起來。初一時你們在文具店買到一個畫滿神奇符咒的錦囊,深信它蘊含洪荒之力。于是乎,你們往錦囊里塞了一張寫下愿望的紙條,莊嚴地按下手印,將錦囊埋在學校西南角的大榆樹下面,鄭重地三叩首,期待上天讓你們穿越。那晚凌晨你給他打去電話,聽到他睡意惺忪的聲音時才放下心來,他沒有拋棄你獨自穿越。
你放松地倚著電話亭,說“我想穿越成劍客。身著白衣,帶著劍和花雕酒,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趕路累了就在樹上喝酒睡覺。在落日余暉里騎馬吟詩,一劍霜寒十四州,江湖夜雨十年燈,之類的。”
“行啊顧少俠,那我穿成你的敵對勢力,在武林大會桀桀怪笑呵,你小子也有今天然后把你綁回地底山洞,強迫你給我吟詩,你滿心屈辱卻又不得不照做,因為我在旁邊烤金黃酥脆的香酥灰毛肥膘兔,你太想吃了。”
“”你說,“哥你是不是有病。”
“哦對了,我們還能一起爬長城。”他說,“放心,我會放慢速度等你。”
你不滿“喂,我現在跑步爬山都很厲害,我每晚堅持跑五圈好吧”
陳知玉嘖了一聲“喲,竟然還在堅持我以為你就只是信里提一嘴呢。”
你和他斗嘴,漸漸地不再低落。于是你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他又在逗你開心。
你嘆了口氣。
他問你怎么了。
你說“要不,你和我談戀愛吧。”
“行啊哥。”陳知玉說,“咱倆現在算是異地戀是不是得先每天早安晚安整起然后給對方匯報一下,早上吃的什么,中午吃的什么,晚上吃的什么。”
你說“那不談了,太麻煩了。”
陳知玉惋惜地說“咱們的戀愛就這樣無疾而終了”
“沒辦法,太忙了。”你一本正經地說,“下次再找機會。”
“行,隨時通知我。”
“你怎么還不睡”
“你怎么也不睡”
“我在給你打電話啊。”
“哦,我也在給你打電話啊”
你說“好想去北京啊。”
“我也是。”
“但是相比人文歷史景觀,我還是更愛自然景觀,山山水水什么的。”
“那沒關系。大學時間很多的,我們可以去騎行,去找找原始森林。也可以坐火車去黑龍江,看雪,看邊境線。”
“嗯”
掛了電話后,你沿著漆黑的走廊慢慢走著,你沒有回宿舍,而是去到了走廊盡頭的陽臺。
你趴在欄桿上,望著月色下的南山,一動不動。
你知道,從這一天開始,你將終其一生,尋找那個能與你一同瘋、一同鬧、一同做夢的同伙。
同伙這個詞不太美妙,甚至帶有貶義的意味。可你覺得它無比適合。
他包容你天馬行空的幼稚,參與你突發奇想的沖動,贈你一方遠離塵世的江湖。
同伙。
慢慢地月亮升高了,你伸出手,任月光落在掌心。
你握到了一掌南山的月,像握到了海水的潮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