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惠然的手機無人接聽,向云來只能聯系任東陽,問他是否知道孫惠然的下落。任東陽十分意外“你沒事了”
向云來“別說我了,如果你知道孫惠然孫醫生在哪兒,你告訴我好嗎我們找她有很要緊的事情。”
任東陽“你跟誰在一起”
向云來一怔,隋郁忽然湊近說“任老師,我是隋郁。”
任東陽“噢”他似乎是笑了,咝咝的氣聲。
向云來忽然一陣不耐煩和憤怒。“你到底知不知道啊”他忍不住沖手機吼。
吼完了,太陽穴一跳一跳的。他從來沒有這樣對任東陽說過話,不客氣的,無禮的,甚至僭越了身份的。心臟咚咚地跳,他捏著手機,意識到自己的情緒變得不受控制了。
但任東陽沒生氣,口吻很溫柔“抱歉,小云,我不知道。但我幫你去問。別著急,好嗎”
向云來“嗯”
他聽不清任東陽說了什么,腦子里嗡嗡的。掛斷電話后,他扶著墻走到診所旁的巷子里,背靠墻壁,捂著臉,不停地大口吸氣。只有這樣才能壓抑眼淚。他剛剛走進了一個將死之人的海域,目送他的生命消逝。
有人告訴過他,能進入他人海域并不是一件快樂的,或者是單純滿足好奇心和窺私欲的事情。他毫無顧忌、不懂分寸地亂沖亂撞,很快就會碰觸到人性中丑陋灰暗的一面,甚至接觸到自己無法承受的悲哀與痛苦,比如人在將死之時,海域會有一個短暫的爆發期,是所有壓抑過的情緒在瞬時紛紛沖破限制、污染巡弋者的時刻。巡弋者如果始終停留在海域中,將會受到巨大的沖擊。這個時刻的傷害性沒有海嘯的震蕩那么強,但影響比海嘯更深刻。
向云來此時才想起前輩反復叮囑的話。
他更加后悔了像龍游那樣專業的精神調劑師,一定懂得怎么分辨爆發期,也懂得怎么保護自己、及時退出。但向云來不懂得。他在方虞海域里走得太深,同時停留得太久。
隋郁捧起他的臉時,他已經哭得一塌糊涂。他確實想為方虞哭,但不是這樣不受控制地發抖、流淚、哀鳴。
“海嘯”隋郁問,“是海嘯嗎,向云來”
“我我不知道對不起,對不起榕榕,對不起”向云來語無倫次。
“榕榕是誰”隋郁強硬地捧著他的臉,讓他注視自己,“看清楚,我是隋郁。”
淚水淹沒向云來的視線,他耳朵里盡是綠皮火車破碎時的風聲,此外什么都聽不清楚。朦朧中看見眼前人搖搖晃晃的影子,以為是任東陽,習慣和本能讓他伸長手臂,抱了上去。
他抱得很緊,一種極其親密的用力,讓兩個人能緊貼的地方都緊貼在一起。他在眼前人的衣服上擦干眼淚,仰起頭,用嘴唇去尋找另一張嘴唇。
這是任東陽教會他的事情只有溫情、撫愛和讓人震顫的極樂才能壓制海嘯帶來的痛苦。他失控的時候總是讓任東陽來控制他。從來如此。
被利齒咬中的疼痛讓向云來短暫回神。銀狐趴在隋郁頭上,咬著向云來緊抓隋郁頭發的手指。
精神體的主人正垂眼看他,困惑而驚愕。他們的距離近到足以隨時犯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