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米尼克?多米尼克!”
近在咫尺的呼喚飄來,聽著很是急切,急切到多米尼克覺得自己要再不做出回應就會挨兩巴掌。
重影在眼前閃爍,像倒入排水槽的深色顏料,被水流拉成圈弧狀線條,隨渦旋背景轉動、吸入中間漆黑的核心。
聲音也變得緩慢、拉長變形。自己干涸的嘴唇微微開合,同樣聽不清說了什么,甚至連是否在發聲都難以確定。
隨后是疼痛。顱骨仿佛有禱告廳那么大,以至于最激烈的生理感受也需要好一會才能從后腦到額前,回音般地在空曠意識中嗡鳴。
冰涼的觸感貼上脖子一側,可喜可賀,同伴的第一反應是檢查脈搏,而不是物理喚醒,急救課程沒白上。
幸運的是動脈搏動相當明顯,即使菲爾德倉促間觸摸位置偏了不少,也感受到了那股源自心臟、充滿驚駭的強勁血流,每一次搏動都像朝深淵滑落前的最后掙扎。
這對血管而言算不得友善,但對胸廓很有好處——成功避免了在凹凸不平地面上被按斷幾根肋骨的命運。
多米尼克能感覺到周圍雜亂的腳步,身體被抬起、帶到光亮的室外,遠離昏暗旋轉的密閉空間。
擂鼓般的心跳還在沖擊耳膜,視覺最先平復,隨后是聽覺、位置感知。
菲爾德在眼前晃著三根指頭,他隨便說了個數,直到這家伙慌張起來才改口。
比菲爾德更慌的是屋主。他拋下編到一半的藤筐,手足無措地站在旁邊,被突發狀況嚇壞了。
多米尼克倒下的瞬間,他腦海里可能已經閃過了神職人員死在自己家的一千種嚴重后果,磕磕巴巴地向天父祈禱,請求萬能的主顯靈救人一命,至少給留口氣。
雖然不知道主有沒有聽到,但多米尼克確實聽到了。幾句翻來覆去、最常被教給普通信眾的話,看來在修道院空置的年月里,信仰的痕跡仍有被傳承下來。
“沒事,讓我休息一下就好。”多米尼克靠著墻根坐起身,對幾乎要跪下求他別死的小約翰安慰道,“只是眩暈罷了,不是您的過錯。”
那感覺來得蹊蹺,去得也快。相比屋頂設計和樣式特別的手工編織品影響,健康狀況不佳和錯過的早餐更像是罪魁禍首。
部分人可能會把身體不適解釋為某種邪祟纏身,但敦靈的修士們向來是嗤之以鼻的。正統觀點不否認邪靈和魔鬼侵擾存在,但也強調其屬于極特殊小概率事件,不應因此忽視飲食失調、環境衛生等原因致病的普遍存在。
“見笑了,說起來您可能不信,我往常身體很好,只是來了這邊后一直不太適應。”
經歷這么一出,兩邊的距離似乎拉近了些,小約翰搬來自制的坐墊,讓兩位修士在屋前向陽處坐下暫歇。
再一次的,多米尼克注意到了那種編制方法,筐匠的作品中,它幾乎無處不在,有著良好的適應性,稍經調整就可以巧妙地扭成各種延伸形狀。
“真不錯,哪怕在敦靈,我也沒見過幾個比這更好的了。”
盡管并不知道敦靈是哪,不妨礙小約翰聽出這是在夸贊他手藝。能得到修士的認可讓人很是受用,但還是要顯得謙遜些:
“其實不少人都會些,只是我的父親更擅長一點,他又教會了我。”
“這可不止一點,您父親想必也是位優秀的筐匠。”多米尼克將剛才沒送出去的掛墜交到對方手里,順勢把坐墊挪近了些,如一位朋友那樣并排坐下。
家族手藝是個打開話題的好選項,也很適合延伸到父輩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