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月明星稀。
云府的大廚房內,油燈的光透過窗,映亮了屋外一小片院子。
史如意把下巴撐在桌子上,轉著烏黑的眼眸,一會兒看看香菱,一會兒瞅瞅溫媽媽。
香菱忙得不亦樂乎,正一塊兒接一塊兒地往嘴里塞點心。
這點心是史如意挎著竹籃,從祥和齋拎回來的。
她回到云府時,天已經全黑了,溫媽媽擔心得不行,差點親自跑去尋人,還是許嬸子好說歹說才把她攔下了。
“如意這丫頭,人小鬼大,心里可有主意。
溫媽媽,你也甭太擔心,我估計啊,應當是有什么事把她耽擱著了”
香菱把嘴里的麻團咬得“咔嚓”直響。
這麻團外頭炸得金黃酥脆,一股白芝麻香,咬到里頭糯嘰嘰的,甚至還能在齒尖拉絲呢。
外頭賣的麻團大多綿軟,不及這堆口味焦脆,油甜,吃了一個還想吃。
毫無疑問,這手藝當然也是出自梁翁之手。
史如意看香菱吃完還要伸手,立刻瞪著眼打了她的手背一下。
“香菱,一盒子點心都快被你吃光啦
我和娘都還沒嘗著味呢。”
溫媽媽卻沒有半點要吃的意思,她手里捧著碗,盯著煤油燈跳躍的燭火發愣。
她已經保持這個姿勢許久了。
“如意
那祥和齋的梁翁果真說要收你當徒弟”
史如意嘆了一口氣,將祥和齋的來歷、經營狀況、羅娘子及梁翁公婆為人如何,都與溫媽媽細細說了。
“曾經梁翁也指望過在外頭收徒來,幫襯著鋪子做事
但外頭找來的那些人,要么是沉不下性子,學得初見皮毛,便想甩了師傅飛出去單干。
要么就是那等不懷好意之人,欺他們老人寡妻,還想占了他們的店去。”
羅娘子雖管著祥和齋,因著丈夫去世,無心描眉畫黛,但布衣荊釵,亦難掩一身清秀姿容。
不少人打著“學手藝”的旗號上門,卻成日圍繞羅娘子打轉。
甚至還有那企圖霸王硬上弓的。
幸虧羅娘子還算有兩把子力氣,奮力呼救,驚動街坊鄰里,這才沒有讓那賊人得逞。
過了這事之后,梁翁心中對羅娘子有愧,再不愿提收徒之事了。
“這祥和齋,許是命數該絕
也罷,也罷能撐多久便多久罷。”
梁翁說這話時負著手,背對梁婆婆和羅娘子,語氣平穩,雙眼卻含淚。
獨子早逝,一身手藝后繼無人,眼看著他和老婆子拼了一輩子命的祥和齋逐漸沒落
梁翁的心頭積壓著這幾塊石頭,喘不過氣來,身子一日比一日地衰弱下去。
比試贏了史如意,梁翁笑得暢快,驚得院子里的鳥撲棱亂飛。
他提的唯一一個要求,卻是收史如意為徒,傳她手藝。
“小丫頭,你年紀如此小,手藝卻也了得,可見天賦不差。
我欲收你為徒,將一身手藝都傳與你
你意下如何”
當了梁翁的徒弟,從此史如意就是祥和齋的人,有羅娘子在外頭掌管鋪子生意,她擔子輕,只需用心做點心便好。
梁翁允諾,百年后他和老婆子離世,祥和齋便歸她們二人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