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炎皇朝名為嘉景之治的中興結束了,可縱使一個人已然做到影響歷史走向,世界不會因為他的離去而停滯不前,旭日照常東升西落,帝安的夜如舊紙醉金迷,江南大地上的喊殺與尸骸仍然連山填海。
天罰巨淵所在皇陵被禁軍迅速封鎖,當朝圣上駕崩的訊息被知情者隱瞞,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一些端倪的走漏便足以讓流言揣測在大炎頂層權貴圈子內瘋傳。
蒼山負雪,明燭東南。
嘉景帝故去第二日,當那一縷旭日的光芒升起,幽邃東宮也迎來了它換主后的第一位訪客,一位沒有事先投遞任何拜帖但卻無人敢攔的訪客。
當紫衣太監發現對方之時,其已然站在太子寢宮門前,斑白發鬢,以及證明著對方身份的黑紋龍袍,晨曦灑落天地為他的身形渡上金邊,猶如一場加冕禮。
紫衣太監下意識想阻攔,但當那一雙鷹隼黑瞳朝他瞥來之際,伸出去手卻不受控制的開始顫抖,但對于新皇的忠誠依舊讓他強行將手攔在了對方面前,用盡全力低語說道:
“...相國大人,殿下與太子妃尚在休憩。”
“........”
許殷鶴沉默著收回了視線,沒有說話,看著那宏偉殿門的目光猶如穿透了一切。
朱紅宮墻,清風掀起陣陣雪霧。
不時,
一道帶著些許倦意的聲音從內傳出:
“休得無禮,請許公進來吧。”
作為大炎這個帝國未來新君的居所,東宮寢宮亦分內外,許殷鶴并非第一次踏入此居,身為太子太傅,年輕時的他曾無數次踏入此處教誨那已然被廢的弟子,如今太子新立,李玉成在此瓊樓中留存的一切存在都在一夜之間被清空,猶如一場盛大的人走茶涼。
“噠....”
“噠....”
李昭淵并未在寢宮外室添加任何陳設,偌大殿堂腳步空曠回蕩,沿著記憶中的路向著內室走去。
隨著那扇挑高殿門被炁浪推開,一股熏草混雜著藥香與血腥的氣味從中撲面而來。
內室之中有些昏暗,依舊沒有任何陳設,順著光線望去,那位大炎新君正背對著房門站在堂內唯一的石臺面前,無數藥罐懸浮一旁,他的雙手正在其上鼓搗著什么,而那位昨日剛被送入宮城的太子妃正氣若游絲的躺在石臺之上。
“望許公稍后。”
李昭淵半側過眼簾看向門口之人,陰翳的光線映射在俊朗側臉之上,那里正有濺射而上鮮血緩緩倘落。
見到這弒妃的暴虐一幕,許殷鶴眼瞳依舊沒有任何波動,以沉默默許。
沉寂中,
血肉與源炁交織的窸窣終究落下,
李昭淵慢條斯理的取出一張錦帕擦去指尖與臉頰上依舊溫熱的血漬:
“您比孤預想中來得更快。”
許殷鶴一雙黑眸幽邃似海,道:
“你并不驚訝我還活著。”
李昭淵沉默一瞬,道:
“說不驚訝必然是虛言,畢竟那場天罰是孤親手引下,但凡事總要做兩手準備。”
一邊說著,
李昭淵轉過身子,靠坐在身后淌血石臺,緩聲問道:
“不知許公覺得圣人之上的境界感覺如何?”
許殷鶴緩步走入殿堂,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了天地的鼓點之上:
“看來溫忻韞告訴你的東西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更多。”
李昭淵也沒否認自己與宗盟之間的勾結,只是笑著道:
“她想要為孤遞刀,或者說想要孤成為她剪除你們皇相二人的刀,自然需要付出一些代價。”
“她曾告訴我,天罰是一種無解的循環,能在那天罰下存活之人只有真正的圣人之上,而天罰卻會在人突破圣人之上最虛弱時降落。”
說到這,
李昭淵眼眸之中流露出一種譏諷:
“讓孤猜猜,您能活著來到帝安,便必然突破了圣人之上,是父皇他臨終前幫了您,對么?”
許殷鶴沉默了數息,緩聲說道:
“他臨終前揮出的一劍斬傷到了那東西,天罰的威能被削弱了很多。”
“果然如此。”
李昭淵眼中閃過一縷明悟,從須彌戒中取出一本小冊,扔在了慕知韞仰躺著的石臺上,沒有去管鮮血浸染扉頁,只是笑道:
“如此看來父皇他當真是天縱之資,竟然真的完成了那個劍招,只是沒想到本應用來斬殺您的劍招,竟然成了與您共同對敵的一劍。”
話落最后,李昭淵輕輕的笑了起來,笑意有些譏諷,似是自嘲,又似是嘲弄那位父皇的反復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