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韓榆呼吸漸緩,蕭水容把他放回炕上,扯了被褥蓋嚴實,下了炕輕聲叮囑“夜間嚴寒,都回被窩里躺著。”
榆哥兒還病著,她又沒有三頭六臂,沒那么多精力在應付齊大妮之余再去照料第二個生病的孩子。
親娘發話,姑娘們不敢不從,哧溜鉆進被窩里,三雙眼目不轉睛凝著弟弟。
蕭水容心下微柔,打算去灶房燒些熱水來。
將才榆哥兒那番折騰,得給他擦個身,以免睡得不舒坦。
剛撿起木盆,門外響起沉悶的“篤篤”聲。
“老二媳婦。”
聲音粗噶,一聽就是大哥韓宏昊。
蕭水容曾聽韓宏曄說過,大哥四歲那年得了風寒,公爹婆母不知何故出了遠門,導致他沒能及時醫治,差點去了半條命。
許多事記不清了不說,還留下永久的病根燒壞了嗓子。
常有人嘲笑他說話像鴨子嘎嘎叫,韓宏曄為此跟人打過不少架。
也正因如此,他們兄弟倆的感情遠勝過和韓宏慶的。
蕭水容開了門,用身子堵住屋外的寒風“大哥,嫂子。”
韓蘭鈴三人聽到聲音,齊刷刷支起腦袋,又迅速收回目光,繼續守著弟弟,唯恐榆哥兒又像剛才那樣,可嚇唬人呢。
苗翠云兩手揣在袖子里,跺腳以驅散寒意“我跟你大哥不放心榆哥兒,過來瞧瞧。”
蕭水容瞄了眼正屋和東屋,燈火通明,卻無一人出來。
三言兩語道明情況,心口冰冷“榆哥兒鬧過又睡了,現在只等關大夫過來。”
說罷,側身示意妯娌進來。
苗翠云挾著涼氣進屋,在門后搓了搓手才往里走。
韓宏昊則因為老二屋里除了榆哥兒都是女人,選擇避嫌站在門外。
脖子伸老長,可惜啥也沒瞅見。
苗翠云自己生了二子一女,對蕭水容的心情很能感同身受,憐惜地摸著韓榆的小臉“這回榆哥兒遭了不小的罪,可得好好養養,養好身體,以后才有資本讀書苦學啊。”
蕭水容不可置否。
不過家里的好東西都進了三房的嘴里,哪有榆哥兒的份。
單看白日里老太太說的那些話,就差扯直接白布辦喪事了,可見榆哥兒再如何虛弱,她也絕不會同意給榆哥兒補身子的。
韓宏昊不知弟媳的心思,倚著門框問“老二媳婦,榆哥兒好端端的怎么進山了”
一如蕭水容和韓宏曄先前的疑慮,韓宏昊也覺得這件事處處都透著怪異。
榆哥兒雖說已滿三歲,待來年正月便是四周歲,身體發育卻遠遜于同齡的韓蘭芷,稍微走得快些就會摔跟頭。
試問一個走路都不利索的三歲娃娃,是如何跨過一尺多高的門檻,孤身一人進山的
蕭水容低頭給榆哥兒掖被子,動作細致輕柔,仿佛那話被呼嘯的風聲掩蓋,一個字也沒聽見。
苗翠云敏銳地覺察出妯娌不欲多言,給自家男人使個眼色。
韓宏曄不知所以然,但還是老老實實閉上嘴。
苗翠云有意緩和氣氛,遂將話題引到韓榆身上“榆哥兒的臉色比傍晚時好了不少,多半是受驚導致,吃副藥就能好,你盡管把心放肚子里。”
蕭水容嗯了一聲“他爹也這么說,不過還得讓關大夫過來一趟,看了我才放心。”
韓宏昊點頭如搗蒜“誒誒,是這么回事。”
話音落,重又恢復寂靜。
苗翠云知道老二媳婦平日里是個會來事的,十里八村除了齊大妮沒一個說她不好,只因一顆心掛在受了傷的榆哥兒身上,無暇顧及他們二人,也并未過多計較。
夫婦倆就這么一里一外站著,無聲陪伴。
要等關大夫診了脈,確認無恙后他們才能放心回屋。
誰料好一會兒后,蕭水容慢半拍開口“我也不知,榆哥兒平素一直很乖。”
除了挖蚯蚓喂雞,他能坐一整天而不動彈。
韓宏昊和苗翠云先是沒反應過來,幾息后才明白蕭水容的意思。
他二人在昏暗中相顧無言,眼里盡是驚疑不定。
不多時,韓宏曄牛一樣沖進小院,身后綴著個關大夫。
因動作太急,連門邊杵著的大哥都沒注意,旋風一樣沖進西屋,差點把老大哥掀了個趔趄。